那时他那个弟弟也正好小学四年级,就是越长大越无法无天,对温槿的态度也日渐恶劣。
临近高考那段日子正逢温槿压力大又焦躁的时候,结果弟弟不知是为了报复还是故意捉弄他,闯到他的房间里将他的作业本撕成了碎片,害得他被老师罚站了一天。
他满心怒火,回家不留情面的骂了他一顿,然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母亲和继父知道他压力重,背地里偷偷教训了弟弟一顿。后来弟弟也不情不愿的找他道了歉。
温槿那时候也是太害怕太紧张了,怒火发泄之后也没有那么焦躁了。
而母亲和继父都在尽量不给他施加压力,全新为他安排一个良好的冲刺氛围。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在这种节骨眼上他那个抛弃了他那么多年的爸爸会找上门来。
他在温槿学校门口堵住了温槿。
温槿见到他第一眼时除了惊讶,更多的其实是惊喜。他甚至愚蠢的怀着一丝期冀与喜悦。
还天真幼稚的想,爸爸是来看他的吗?是不是知道他要高考了,特意过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可他千想万想没想到,父亲居然是来问他要钱的。
父亲自温槿很小的时候就爱喝酒,他和母亲没离婚那时候还因为酗酒过度,在超市当保安执勤时打伤了顾客,丢了工作。
尽管如此,温槿却没想到他会无赖到这种程度,好吃懒做败光了所有钱不说,居然还跑来问他要钱。
温槿整个人都傻了。
那颗带着渴望与期盼的心瞬间颠入谷底,被寒到骨头发麻的冰水浇灭冷冻,寒凉到温槿委屈的想哭。
温槿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什么都没说。他麻木的掏出自己口袋里攒了两个月的伙食费,五百多,这于那时的温槿来说却是一笔巨款。还是他偷偷跑出去打工赚回来的生活费。
后来为了专心备战高考,他才辞去了这份工作。
原本有两千多的,温槿一半转到了母亲的卡里,另外一半当做了自己的伙食费。而那时正好放月假,他的钱也已经用掉了一半,加上车费,他一共也只有这么多了。
可父亲不满足,他怀疑温槿敷衍,不肯给他那么多钱。他突然暴起,当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的面,用随身带着的瓷酒瓶,砸向了温槿的头。
温槿当时只觉得耳边嗡嗡响,头部火辣辣的疼,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门卫跑过来压制住父亲,拉着他往医务室走他才回过点神来。
而他走出很远时,还能听到那一连串类似「白眼狼」「小杂种」「死畜生」的不堪入耳的辱骂。
于是一向在校内低调的他,居然因为「不孝」在校内出了名,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信流言的比信他的要多。乃至后来高中毕业之后,他连同学聚会也没去参加过。
这些温槿也都硬生生的受了,一声不吭。
然而这之后父亲就频频过来找他,每次都正正堵在校门口。门卫因为上次那件事也认识他了,一看见他就出声赶人,还威胁说要报警,不让温槿出去。
温槿心内感激,却也明白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而且他当时还住在母亲家,他担心父亲要不到钱会去找母亲,一直到高考前夕都找借口没敢回过家。
他表面上总是装作云淡风轻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他也会想,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甚至在高考当天头两堂考试散场时,他还看到父亲带着几个人站在校门口围他。威胁他不拿出钱就不让他再进去考试。
如果不是继父恰好赶到,温槿的这辈子估计真就这么毁了。
可本来他的高考成绩也不该止于此的就因为他在考试时心神不宁,在明明能做出来的难题面前脑袋空空,将一生的光明都平白送了出去。
这是他的缺陷。不能紧张,不能受影响,尤其是在面对重要的事情时。一旦受到外界因素干扰,就会心神不宁,最后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干不好。
所以其实都是他自己的错。
不过也庆幸,那段时间有人陪着自己。
那个人鼓励他,陪伴他,支持他,安慰他。让他看见了宜县和南城以外的世界,还告诉他木槿花不止一个品种和味道。
他让温槿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然后不顾一切拼了命般勇往直前,却还是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
幸在他最失意的那段时间,也仍是那个人,安慰他说:“人生的起点很多的。所以这不是你的终点。”
他帮他从阴郁里走出来,告诉他藏在角落的孩子也会有人眷顾。
而这个人和年少时的温槿,也早已冻结在了许多年前那个初识的盛夏日里。
不能回头,无法回溯。
……
中考结束后的送别会上,学生们拿出了他们众筹特意提前为温槿准备的礼物。
温槿感动又欣喜,初中三年来第一次收下他们如此正式的礼物。然后红着眼朝这群陪伴温暖了他三年的孩子表达了感激与祝福。
他以后或许会离开这里,但是那些生命里寥寥无几的善意与真诚,温槿永远不会忘记。
他年少时经受的恶意太多了,成长路上也没有遇到过知音老师。在他最需要人鼓励陪伴的青春期,也只听到过老师们的冷嘲热讽,没能体会过热烈与感动并存的少年时代。
于是他就想用自己绵薄的爱意拥抱这群对未来充满无限期望的孩子。只可惜他也只能送他们到这里了。
最后温槿亲自发放了毕业证书,在学生们的抽泣声中送走了他们。
然后他收拾好东西,向学校申请了辞职。
校领导们看到他的辞职申请时都很不可置信,挽留许久,见温槿实在面色坚定,犹豫许久,还是依依不舍的放走了他。并表示若是以后温槿还想再回来继续教学,这里随时欢迎他。
温槿对校领导们表示了感谢,回家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回一趟许溪舟的家。
许溪舟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对温槿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孩子一样。
夫妻俩都知道温槿的家庭状况,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不满,也没有提过温槿的学历,还对他的职业十分崇敬尊重。尤其是许母,自打温槿和许溪舟结婚之后,就没少和身边的姐妹们吹嘘过温槿的职业。
“我可比你们幸福多啦!抱什么孙子啊!多一个便宜儿子不香吗?我这小儿子可是个人民教师!老师啊!我们家世代就没出过老师!哎呦,那孩子还老实,喜欢害羞!害羞起来可可爱了……和溪舟?那整天不着家的小子怎么可能比得上他噢!”
这是许母惯常在其他姐妹面前念叨的话,往往把温槿说的满面通红,不知所措。
而每每这时许溪舟就哀叹连连,故作悲伤的幽幽道:“有了儿媳妇忘了儿啊——”
许父举着报纸,在一旁瞥他一眼,玩笑道:“家里有了小槿,还要你干什么?整天天南海北的跑,一年到头也不见你回来。逢年过节的都是小槿过来陪我们,你比我这个开着个公司的人都忙!”
许溪舟哭笑不得,转过身瘫在温槿身上,失笑道:“歪歪,家里快没有我的地位了——”
歪歪既是他们养的猫的名字,也是温槿的小名。许溪舟只有在和他亲热或撒娇时才会叫。
这样缱绻亲密的称呼,曾多次辗转在他的唇齿间。不过近来两年许溪舟也已经没这么叫过他了,哪怕在他们两个最最亲近的时候……
“您好,到地方了。”
快车司机的声音将温槿迅速从那些虚无又缥缈的过往里拉扯了出来。
温槿说了声「谢谢」,用手机付了车费,这才拎着给许父许母买的礼物熟门熟路的往里走。
往事回忆起来总是酸涩难堪的。恨不得回溯时光,却又明知道徒劳无功。毕竟他已经预知到了自己和他多年后的结局,再来一次也不过悲剧重演。
但温槿知道,即使一切重来,即使明知道自己会和他分开。但只要许溪舟说喜欢他,他仍然会义无反顾。
喜欢一个人太难受也太幸福,疯狂到愿意为他堵上世界,不顾一切。就算奋不顾身到最后鲜血淋漓,哪怕一无所有,其实也不会后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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