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郑余生道:“说不定是你家的!”
赵星卓与郑余生冲下海堤,追踪者弃了摩托车,也跟着冲到沙滩上,沙滩十分空旷,一眼就能看到头,对方对此地显然十分熟悉,又分出一队人,骑着摩托到更前面去,绕道前来堵截。
郑余生道:“别看了!必须跑!对方选今夜,目的就是要杀了你!跑不掉就全完了!”
迎面冲来一人,跑到海堤上,毫无征兆地做了一个动作,郑余生一看就知道对方想开枪,马上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赵星卓前面,对方却没有丝毫犹豫,扣动扳机。
赵星卓在最后一刻从背后扑了上来,把郑余生扑倒在沙滩上。
“你疯了!”赵星卓怒道:“拿身体挡枪弹?”
他拖起郑余生,郑余生喘息道:“我以为是长川派来的人……”
“现在证明了不是!”赵星卓吼道:“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不是正好吗?”郑余生喘息道。
狂风卷着海浪呼啸而来,拍在海堤上,海水翻涌,赵星卓借着这个空档,喊道:“朝下跳!”
在杀手追来的最后一刻,两人从礁石一侧跳下海里,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散向海岸线,更多的人赶来了,开始形成包围圈。
海水冰冷彻骨,两人被风浪再次卷向岸边,在这巨浪之中,赵星卓只觉身不由己,人要与自然的力量搏斗,实在是太渺小了。
那一刻他甚至想放弃抵抗,索性就这样沉入海底。
但郑余生紧紧地拉着他,半抱着他游向另一边的海岸。
海湾一侧有个码头,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
“上去!”郑余生说,继而推着赵星卓上了其中的一艘快艇。
赵星卓筋疲力尽,在快艇上喘气,郑余生几次想爬上来,却已体力耗尽,只能用双手攀着船舷,不住喘息,冰冷的海水带走了他的体能。
“拉我一把。”郑余生说:“我没力气了。”
赵星卓躬身站在船上,低头看着他,楞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他只要拿起快艇一侧的救生箱,当头给郑余生一下,他就会沉进海里,淹死在暴风雨肆虐的海中,赵星卓亦能报了母亲的仇。
郑余生抬头看着赵星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短短数秒,却像赵星卓的人生一般漫长。
郑余生疲惫地朝他笑了笑。
紧接着,赵星卓躬身,抓住郑余生的手,把他也拖上了快艇。
风浪越来越大,码头上的诸多船只被连在一起,犹如过山车般上下起伏。
他们躲进了空无一物的船舱内部,黑暗里看不清彼此,只能依靠互相摸索来辨认,船舱里堆满了杂物。
“把脸擦一下。”赵星卓小声说,脱下衬衣,递给郑余生。
郑余生说:“上面全是海水,痛,就这样吧。”
赵星卓没有回答,郑余生又说:“你这几拳打得够狠的。”
赵星卓依旧沉默。
突然间,船舱外投入苍白的灯光,有人在用探照灯照耀码头处的船只,显然还不死心地搜寻着他们的下落。
码头上,远远地还传来狗叫声。
“他们还在找。”赵星卓低声道,这时他看清了郑余生的脸。
郑余生望向船舱外,灯光时不时地照进来,犬吠声,人声,敌人正在码头上集结。
“我去引开他们。”郑余生说。
“不不不!”赵星卓说:“别去!我试试看这船能发动不!我会驾船……”
“听我说。”
“不行!”
“听我把话说完!”郑余生说。
狂风中,快艇上下起伏,赵星卓躬身前往船头,要发动船只逃离,说道:“你答应过我,你还要告诉我整件事的经过……”
“听我说,赵星卓……”
“他们不会放过你,这不是长川的人……”
“我喜欢你!赵星卓,我爱你!”
赵星卓突然愣住了,他俩在苍白的射灯余光下沉默对视,世界上的一切,暴风雨的声音,敌人的交谈声,一瞬间全部远离,唯独剩下的,只有这艘在风浪里不停起伏的小船。
“我爱你。”郑余生让赵星卓坐下,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小声说:“我一直想把这个给你……”说着,他打开手中的密封塑胶袋,取出一枚铂金的,小小的戒指。
戒指犹如六分仪般,在微光中闪闪发亮。
赵星卓看着手中的戒指,再看郑余生的双眼。 他想说“他妈的,这种时候,你在给我开什么玩笑?”
但他迎上郑余生的目光时,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戒指。”郑余生说:“她让我长大以后,送给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只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说着,郑余生让赵星卓合上手,认真地说:“我爱你,赵星卓。 先前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
“你给我的卡。”郑余生答道:“里面的资金,我留下了不少,有一大笔被我存在德国的一个私人银行帐户里,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去引开他们,明天早上,你必须尽快离开,无论我是死是活,都不要再回来了…… 就这样,我走了。”
“我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朝你告白。”郑余生说:“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
这是郑余生最后想说的话,旋即,他转身离去,赵星卓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喂!”但郑余生已推开了他,快步冲出船舱。
赵星卓扑到船舱门前,吼道:“等等!你给我解释清楚!”
郑余生用一把扳手将舱门牢牢卡住,朝码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穿过重重狂风与暴雨,哪怕在电闪雷鸣中,亦毫不逊色。
第36章
雷光在云层中翻涌,世界犹如末日到来,郑余生越过重重停泊的船只,离开那短暂的庇护他人生的港湾,码头上,则是隐藏于黑暗中的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内心响起的唯一记忆,却是许多年前的母亲,温柔的声音。
“余生,你看这片海,到了傍晚时,太阳落下去,海面上都是金光,是不是很漂亮?只是等到晚上,就会变得漆黑一片,可是啊……”
“…… 偶尔海面上也有星光,古时候的人没有罗盘,只有六分仪,靠星星所在的位置,辨认航行的方向,平安抵达对岸……”
“月亮会有阴晴圆缺,星辰的光,却亘古不移,哪怕偶尔会有狂风与暴雨,但乌云散去之后,你会发现,星辰永在……”
“星辰永在……”
“抓住他!”
“出现了——!”
郑余生从一艘船跃上另一艘船,敌人马上就发现了他,包围圈飞快收拢,朝着他逼近,雨渐渐地停了,船只的声响在静夜中显得尤其突兀,海水涨落,温柔地涌来,犹如一瞬间重进他脑海中的记忆。
还记得在橘园时,用一幅画来形容每个人的童年,赵星卓也许是《睡莲》。
自己呢?蒙克的《呐喊》?或者蒙德里安的格子,或是梵高那缺了耳朵的自画像?
从母亲被枪杀的那个夜晚后,郑余生对世界的认知就是破碎的。 自打有记忆开始,他的整个世界来自于母亲也即他的第一抚养人——她在所有时候陪伴着他,并引导着他认识复杂的世界,父亲则几乎不参与到家庭活动中来,把他视作一只宠物或是一只玩具……
“你离家出走了。”不久后,郑裕朝儿子说:“扔下了你,咱俩相依为命。”
郑余生注视着父亲,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他点什么,却无从出口。
“…… 千万不要说,少爷,对谁都别说……”梅芳颤抖的声音始终在他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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