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向热情好客的女人却长久坐在桌前,好久过去,小孩的腿站得酸,她才有所察觉一般,连忙招呼徐入斐过去。
女人的手指抚摸他因玩耍脏兮兮的小脸,笑容依旧温柔,“谢谢宝贝,妈妈知道了。”
徐入斐的长相随了陶雅箐,听爸爸说,性格也随了妈妈年轻的时候。
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在成为徐入斐的妈妈之前,陶雅箐也曾是一名少女。
年幼的孩子想象不到,妈妈的五岁、十五岁、二十五岁……陶雅箐在自己二十七岁的时候生下他,从徐入斐记事起,她一直很疼爱自己,一直这么温柔宁静。
新邻居来后的第二周,陶雅箐终于携带着一捧新鲜的花束,带领徐入斐敲响那扇门。
那时他还太小,记忆总不能完整,只记得当时妈妈低头无声的落泪,但很快地擦拭掉。
他还没来得及问妈妈为什么哭了。
女人将他轻轻推上前,他抬起脑袋对上董兆卿的目光。
长者的目光有一瞬的讶然,随后是深深的宽慰。他看着小徐入斐,似乎想要微笑,但太过僵硬,只得作罢,抬起头去,看向陶雅箐。
“这是你的儿子?”
陶雅箐推了推徐入斐的腰,他像被上了发条的小机器人,立刻将手里的花送出去,嗓音脆生生:“爷爷好,我叫徐入斐,今年五岁了。”
那之后,董兆卿一直待他很好。
哪怕那时董兆卿的亲孙子已经出生,老人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也远比和家人要多得多。
徐入斐常常听到电话里的争执,董兆卿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告诫对面的人:“就算是我死了,那也是我拍出来的东西,你不要想着胡乱染指!”
在十四岁之前,徐入斐只当董兆卿是普通的老人家。
电影啊导演啊,对他来说都太陌生。
董兆卿的书房是对他自由敞开的,徐入斐看了很多书、读了很多故事,他第一次展现出创作上的天赋,是小学作文里一篇跑题的童话故事。
董兆卿读过,并且认真地保存下来,告诉徐入斐,可以继续写下去。
那时,他或许是希望徐入斐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作家,却不想,徐入斐对自己那堆叠在旧库房里的陈旧光碟也有兴趣。
等到董兆卿发现,徐入斐已经把那些电影看下去一半。
那个堆满书籍与电影卡带的房间,是徐入斐的宝库。
老人终究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
但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徐入斐,然后深深叹一口气。
那时的徐入斐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他什么都不懂。
不懂别人投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不懂他们言语中的试探,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明星,表现出超常的兴奋。
他扬着头,直到头颅发酸,电视机上的人物在笑,他在哭。
他的妈妈叫陶雅箐。
他的妈妈也有五岁、十五岁、二十五岁……
电影上的人美得极其惊艳,有一头波浪式的深棕发,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她那么年轻,容光焕发。
而徐入斐的身上处处是她的影子。
电视机里的人褪下她半遮的衣衫。
徐入斐终于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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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第28章 你也这么觉得
清晨,乔溥心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起初没有理会,直到响起第二遍。
他接通了。
换来对面长久的沉默。
乔溥心却福至心灵,“是小斐老师吗?”
电话另一端的呼吸陡然加重。
乔溥心脸上的笑深了些许。
今天他的行程很简单,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访谈节目,只要十几分钟,妆造却在一个半小时前开始。
这会儿化妆师刚刚上好妆,化妆镜明亮的照光落在他身上,也同样落在镜中人的笑颜上。
是一种得逞的笑。
“那些光碟你看了……”
“她是、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都说她是自杀?”
同一时间,两个人开口说了不同的话。
乔溥心愣了愣。
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徐入斐并不愤怒,声音听起来甚至悲伤。
“你是说那个女演员吗?”乔溥心稍作思索。
“对。”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也一知半解的,听说她拍戏时在下榻的酒店割腕……有目击者。”乔溥心说,“你打电话来,就是想问这个?”
电话那边沉默。
“不瞒你说,你和她长得像,她又是董老出道作的女主角……”没等到徐入斐的回答,乔溥心径自说下去,“董老还那么偏心你,难免有人误会。”
他的言语充满暗示。
徐入斐还是没有说话。
乔溥心继续说:“就连我一开始也误会了你和董老的关系,小斐老师,我在这里,郑重给你道个歉,实在不好意思……”
徐入斐已经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无声地掉下去。
那余下的光碟,徐入斐每一张都看了,每一张都没有看完。
陶雅箐的出道作有很简短的一段脱衣内容,拍得很朦胧很唯美。
而后面那些,则全然露骨、涩情。
他第一次知道,镜头可以剥削一个人,甚至不需要发出声音。
一阵窒息感扼制住他咽喉。
他深深呼进一口气,没再理会乔溥心的演说,径自挂断电话。
那些都不是他想听的。
曲杳是他妈妈曾经的艺名,现在在网上搜索,还能查到零星的报道。
但都太琐碎了,也都不是真相,连一张图片都没留下。
二十五岁的曲杳或许死在了一家不具名的酒店。
但陶雅箐没有。
那天,徐入斐一直坐在顾顷家的地板上,直到晚上才收拾收拾东西,下楼去顾顷所说的面馆吃饭,吃完了,又蜷缩回公寓里。
那股潮湿的味道散不去。
背阴的公寓,湿冷的房间,徐入斐没有盖住脚,潦草睡下了。
隔天,手机重新开机,面对无数通未接来电,他先打通顾顷的。
电话很快被接通,难得,顾顷语气焦急:“小斐,你现在在哪里?”
“你家。”
对面一阵沉默,随后,顾顷缓了一口气,“昨天一整天,大家都在找你。”
“大家都是谁?”
“你先给董老回个电话。”
“我不要。”徐入斐说。
顾顷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有其他事情吗?我要把电话挂了。”徐入斐的语气冷淡,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打给顾顷,可能是未接来电里他打来的最多。
他想要对方安心,告诉对方自己没事。
但显然光是这样不够。
顾顷希望自己先给董兆卿报平安。
顾顷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徐入斐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并且把顾顷本人拉黑了。
昨天哭了一整天,晚上睁着眼看窗外,根本没有好眠,他头疼得厉害,什么都不想思考。
但他饿了。
饿了就要吃饭。
下楼又去吃面,吃到一半觉得也没那么好吃,忽然很想吐。这时候手机响起来,是董兆卿来电。
徐入斐接了,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听到老人熟悉的声音,他的眼眶再次热起来。
热汤的雾气扑在脸上,徐入斐整张脸都湿润起来,张口声音沙哑,“爷爷,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关于我…我妈妈,还有她拍的那些电影。”
他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向来不会隐藏。
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本能依赖于亲近之人。
董兆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后是一阵气喘。
“是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乱查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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