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挖苦的,讥讽的,尖酸刻薄一点也不客气的……那些话是他的武器,但在伤害江声之前总会先刺痛自己。
如果江声没有看着他。
如果江声没有在这时候对他笑。
如果江声没有把皇冠交到他的手心,他的动摇会不会少一点。
好多好多话都没能说出口,他沉默很久,在紊乱的思绪中终于找到一句自己会说的话。
“是想弥补过去的遗憾,还是觉得这皇冠太丑你没脸带回去,所以找我做那个冤大头?”
“我是这种人吗?”
“……”
“真的假的,你居然这么想我?”
“……”
“好吧!这都被你发现了!”江声惊讶地笑了声,故作为难,“为表诚意,我只好临时换个礼物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江声走回来几步,把攥着皇冠的手合拢翻下去,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唯一的观众,要不要试试在心里默数一下三二一?”
沈暮洵看着他,“你要玩什么把戏。”
“快照做!”江声不爽,命令他。
他散乱的额发遮住眉眼,绑起来的小揪也有些散开,让他看起来有种狼狈又靡丽的好看。
像是匆忙从家里逃窜出来的小少爷,从窗户滚落进灌木丛,一路来到他面前才想起整理衣冠。摘掉碎叶掸掉灰尘,尽量打整干净之后,就会是这样既清爽又凌乱的样子。
别这样。
沈暮洵的目光注视他,在江声抬起下巴催促他的时候,深呼吸在心里默默地叫喊。
别这样,让我觉得你好像很爱我的样子。
可另一道声音又在细雨中狂吼。
让我再看看,哪怕是虚假的也让我看看吧。
他垂下眼,轻声说,“好。”
尽管对江声的把戏不感兴趣,但沈暮洵还是如约在心中默数。
三。
江声的手在手背上一拍,摊开手掌,掌心的皇冠消失不见。
沈暮洵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江声转移他注意力的方法而已。
二。
江声打了个响指。
一。
“啪——”
巧合的是最亮的舞台光也被关掉,露台陷入一片极致的昏暗中。
江声手掌一收一放。在透过顶棚间隙落入视野的一线月光中,细微的灰尘都如此显眼。
那道光落在江声手心。
一朵开得正艳,并且永远都不会衰败的假花绽放在他白皙的手指间。
江声显然非常自得,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声音都飞扬了好几个调,“铛铛!”
面对这样的眼神,沈暮洵咽下一切可能伤害他这种目光的言语,随即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干涸。
为什么要这样做。被他揭露之后就该把皇冠扔掉不是吗,气急败坏骂他不知好人心然后走掉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变魔术给他看,为什么要送他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里和他说这些话。
会有人对前男友这么好吗。
沈暮洵恍惚着想。
……其实,他之于江声而言也是不同的吧。
所以江声才会容忍他在他的脖颈留下深刻的咬痕,在他很丢脸地掉眼泪的时候顾虑他的面子为他出头,把象征胜利和爱慕的皇冠和玫瑰送给他。
其实江声对他是很好很好的。
不是吗?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误呢,何况那归根到底本来就是萧意在从中作梗。
这样的想法像是干燥秋天落在草垛的一点火星,不受控制地烧起了满天火光。
像是咽了一整把滚烫的沙子,沈暮洵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哑起来,“哪里来的。”
“顺来的。”江声捏着假花杆晃晃,那朵花就在薄纱似的月光里泛着细闪的微光,“卜绘那一脚不是把造景踹翻了吗,我摸了一朵……问过道具姐姐的。她说送给我。”
沈暮洵看着那朵花,最后默默接了过来。
好廉价的花。
质感糟糕又粗糙,毫无质感可言。
可是沈暮洵说不出话,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江声的偏爱,好像总是处于被他忽视的边缘。在看楚熄和他双人约会直播的时候,嫉妒就已经如藤蔓般疯狂蔓延。
他想隔着屏幕怒吼,叫楚熄别露出那样恶心人的表情,江声对谁都可以做到这样,他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尽管他自诩清醒觉得最了解江声的恶劣,但归根结底他也是其中之一。他知道,他是那样渴望江声施舍的偏爱。
一样的偏爱如果可以发很多份,为什么不能给他呢。
如果江声唯独漏掉他一个人,他也会不甘心,会嫉妒,会怨恨,会滋生多余的情绪。
一扇又一扇的门被哐哐关掉,巨响在空荡的棚中回荡。沈暮洵几乎觉得这是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口撞击。
“你怎么不说话?”江声说,“我——”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江声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有点无奈地耸肩,“严落白在催我了,我先——”
话音未落,他的脚步正打算挪动,手腕就被沈暮洵拉住。
身形颀长的青年缓步靠近,未知的压迫感把江声逼到墙边。
“你以为这样的把戏就可以诱哄我上当吗?江声……可我已经不是十七八的小孩了。”
他死死捏着手里的假花,用力到指尖都好像被花的汁液染得绯红。
他紧盯着江声的嘴唇看,话音轻得像是羽毛,“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谁教的你,你又向多少人玩过这样的花招,我会是其中的第几个。”
江声推着他的肩膀,眉眼有些无奈的怨气,“喂,你要不要这么扫兴。”
“……以上都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沈暮洵的手按住了江声的手腕,虎口和中指的薄茧在他的皮肤上摩挲,“我只想知道。江声。你是一开始就打算给我,还是原本要给别人。”
江声眨眨眼,“当然是本来就打算给你的。”
沈暮洵的下颌骨微动,似乎咬紧了后槽牙。他弓背低下头,发丝触到江声的脸颊,酥痒地发麻。
“江声。”他的话音几乎带着些微颤抖,“没有人会送前男友花的。”
他靠得太近,鼻息交融,嘴唇之间的距离都好像下一次说话的时候,张张嘴就能碰到。
在这瞬间,江声才彻底明白沈暮洵视线低垂是在看哪里。
……什么啊。
他不是说他不是十七八小男孩,不吃这一套吗。
江声怎么觉得他很吃!
他往后退了一点,把过于危险的距离拉回正轨,“但是……”
“没有但是。”沈暮洵斩钉截铁。
他用力握住江声的腰把他扶上桌,让江声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他的手掌宽大滚烫,隔着硬挺廉价的衣料贴在江声的大腿上,几乎是会在身上留下印记的烙铁。
“你送了我花,不是吗。”
江声看到黑暗中他肆无忌惮热烈得像是一捧火的眼神,灼热深邃,连带那枚泪痣都似乎带着热意。
他现在非常危险。
无论是他扣着江声滚烫的手,他的眼神,他滚动的喉结还是他的话语,无一不在昭示这个事实。
江声想辩解,但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时候行为的背后就是没有原因。就是突然兴起,非常草率,没有深思熟虑过的灵光一闪而已。
何况这次音综之行,对江声来说是一种对遗憾的补缺。
他认为,他和沈暮洵之间的结局充满缺憾。所以,这一次江声亲自动手补齐。
江声的背抵着冰冷的墙体,咫尺远近。沈暮洵能看到他细碎微闪的眼睛,带着些紧绷的茫然,手臂死死抵住他的肩膀。
沈暮洵一靠近,就闻到江声身上的味道。
一点点清爽的葡萄味,好浅好浅,常让人觉得,是不是必须贴近皮肤才可以闻得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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