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哄着张逐没二话就把合同签了。
黄曼玲叫来工人连夜将张逐的作品打包,第二天由她一并带回香港,去参加下个月的一场高端艺术评鉴会。
这场评鉴会她也是牵头人之一,采用邀请制,只面向评鉴师、收藏家和艺术圈子的专业人士。作品怎么第一次走入专业人士的视野,往往决定一个艺术家的起点。在黄曼玲看来,这对张逐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月底,黄曼玲派了助理过来,带张逐去香港。一方面是要介绍他认识业内人士,另一面等他作品面世,后面的推广宣传、媒体采访肯定少不了,这需要张逐本人露脸。
张逐想着黄曼玲对他的许诺,还很积极,提前就催着周明赫帮他收拾行李。
周明赫去买了两个新的行李箱和一些生活用品。采购完需要的物品,他也没叫张逐自己动手,而是帮他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并挨着告知他内裤牙刷刮胡刀等每个物品的位置。
张逐不甚在意:“现在说我也懒得记,你知道放在哪里就好。该去收拾你的东西了。”
周明赫拉好拉链,又将行李箱立起来:“这次你自己去,我不陪你。”
“……什么意思?”
“我不跟你一起去香港的意思。我去也不知道做什么,既然有人来接你,不必非要我也跑一趟。”
张逐眉头拧成麻花:“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你的事,你该学会自己处理。”
张逐难以置信,周明赫竟拒绝陪他。这段时间他一直都百依百顺,这么重要的事却拒绝了,张逐难以接受:“合同你叫我签的,你陪我去。”
“你别逼我了。你看我现在这状态那么糟,随时都可能失控,万一路上又动不了怎么办?”
“我可以跟徐锦抬你走。”徐锦是新来的小助理。
周明赫哑然失笑:“你还是别折腾我了吧。”
他把行李箱推到墙边,坐在床上,拍拍张逐那一侧,叫他过来:“你过去那边好好配合黄曼玲,听她的建议,你俩现在绑在一起,她不会害你。
“下周那边有台风,到时你也要听安排,叫你不要出门就别出去,注意安全。
“还有那边的餐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应该也吃得惯吧,那地方内地餐厅也不会少。就算吃不惯,过段时间也就回来了。”
周明赫逐渐垂下眼皮:“是我担心过度了,你那么聪明,就算一个人也没事,何况还有助理跟着,黄曼玲也会照顾你。”
张逐只是盯着他:“周明赫,你跟我一起去。”
他再抬起下巴,看向张逐:“不是什么事情我都能和你一起,很多事我对你没有帮助,反而是负累。这一次,你自己去尝试一下,你就知道不需要我。”
张逐犹豫一阵,上床躺下,淡淡道:“我也不去了。”
“别闹脾气,你不能不去,你跟人签了合同。”
他转过身去,背对周明赫,抱着胳膊:“就让他们告我。”
“你……”
“别说话,我困了。”
第二天徐锦来接张逐,一听他拒绝去香港,顿时急得不行,连语速都快了两倍。
“张老师,您不能不去。黄总那边把您的日程都安排好了,要参加评鉴会、新闻发布会,要见其他画家和评论家,都是行业前辈。您要是不去,黄总都没法交代。”他急得反复看时间,“这会儿我们就该出发了。”
张逐不动如山,眉峰挤在一起,像是在权衡利弊。
只要他还知道利弊,徐锦想,他肯定知道这次要是不去,那么他就很难以艺术家的身份在圈子混下去。
却没想到他张口就不耐烦道:“不要叫老师,之前说过了。”
“……是,是,张哥,我记住了,以后都称呼您张哥。”徐锦实在无语,“走吧,耽搁不起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不去香港,你自己回去。”
徐锦欲哭无泪,心想要是他没把张逐带过去,他哪里还回得去,黄曼玲非让他滚蛋不可。他哭丧着脸:“张哥,我只是个小助理,您别这么为难我。”
“很为难你?”
“是的,很为难。要是没把你带过去,我肯定丢工作。”徐锦晓之以情,“我老家大西北贫困县的,一路念书到香港,找到这个工作不容易。要是丢了工作,我就得卷铺盖回老家。”
张逐神情淡淡:“关我什么事。”
“……可,可你也要吃官司啊,你看合同内容和违约赔偿了吗?”
“看了,随便。”说完他回房间把门给关上了。
徐锦:“……”
他实在没招了,原地转了两圈,只能想到给老板打电话,起码先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撇一撇。
周明赫推着两个箱子过来:“你先别给黄曼玲打电话,箱子先拿下去等着,我去劝劝。”
徐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时间:“最多还能等十分钟,你劝得动他吗?”
“我试试。”
徐锦赶紧拉箱子下楼,周明赫进房间:“张逐,没时间给你耽搁了,快下去。”
“你不去,我不去。”
“你……我没法跟你去。”
“我就没法去。”张逐背对着他,像块茅坑里的石头。
他一直是又臭又硬的石头,只是这时候格外可气。
这段时间周明赫一直惯着他宠着他,是以后没有机会了,也是希望这离别时刻,张逐记住他的最后样子是温柔可亲的,而不是那些要么哭泣呆傻,要么疯癫狂躁的模样。他花了很多心力才把自己憋出个正常样子来和张逐做最后的告别。
现在看来,行不通了。
周明赫气急败坏地:“那你想怎样?你不去香港,不想办法将自己的画卖出去,不赚一分钱,想让我一直养着你?
“这些日子,你吃我的喝我的,一切花销都是我在承担,你真觉得我的钱是风刮来的?你可以一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就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
“要是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我也没有经济来源,生病了没法工作,还要吃药治病,我承担不起。求求你,赶紧去吧,去按黄曼玲说的做,去做大画家,把你的画卖出去。
“我真的养不起你,以后你都要靠你自己了,张逐。”
张逐终于转过头来,他震惊、气愤、狂躁,又沮丧,像头走投无路的公牛,在原地转了两圈,最终不得不面对这个他从不认识的周明赫。
“你嫌我?”
“快走吧,来不及了。”周明赫绷着嘴角,不敢放松。一旦放松,他就知道连带语气和嘴角都会一起发颤。
“你嫌我,赶我走,是不是?”
周明赫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垂下眼皮:“是。”
张逐惊异地看向自己发抖的双手,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愤怒,让他压根说不出话来。他也是第一次有种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感觉,再往前必死无疑,所以他只能转身向后,摔门而出。
十分钟,张逐还真准时下来了,等得焦灼的徐锦停止抖腿,赶紧下车给张逐开门:“张哥,那我们就出发了?”
张逐全程阴脸,气压极低,徐锦也识趣不再多言。免得张逐又变卦,他赶紧上车准备发动车子。这时,他看见周明赫追了出来,手上不断挥舞。
“你的证件和手机……”周明赫喘气趴在车窗,把张逐遗落的东西给他。他只抱着胳膊,全程无视。
周明赫只好将东西递个徐锦,又让他开车门:“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机场。”
“周哥,我这车是租的,到了机场租车公司的人就要来开回去。”
“我知道,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来。”
“旅游旺季不太好打车。”他知道张逐不愿走也是因为周明赫,生怕他跟过去又产生什么变数,便说,“其实你不用麻烦,我会照顾好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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