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连梦都不让他安生。
这次不是大火炙烤,却是在田大头家中。
院子里的棺材还在,宋忱手上戴着手套,他对自己突然准备做的事情有些茫然,不过依旧先赋予了行动。他掀开棺材准备检查尸体,可却发现那具男性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姿势,成了趴着的状态。
他伸手欲去将其翻为正面,却感觉手下的尸体似乎动弹了一下。
宋忱一顿,认为是自己的错觉,继续翻转过它。
谁料死尸的头颅却首先“咔哒”一下扭转过来,已经化为白骨的齐排牙齿一张一合,上面还黏连着未腐化完全的烂肉,时不时鼓动一下,钻出几个白色蠕动的蛆虫,直冲他咔哒咔哒笑起来。
他心下骇然大惊,登时甩开手,强大的惯性使他倒退几步,猝然间撞上另一个躯体。而紧贴着他后背的郭富见他缓缓回头,脑袋一歪,咕噜一声滚落在地。
宋忱瞳孔一缩,喉头不自觉缩紧,几乎叫不出声来。
正当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时候,有人推了推他:
“宋支……宋忱?”
他脚下一蹬,顿时惊醒。
宋忱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腔中的心脏因为刚才的梦激烈的搏动着,争先恐后灌入他肺部的冷空气呛得他咳得双目通红。
旁边递来一张纸,他下意识接过。待到他缓过来,旁边的人已经盯了他好几分钟了。
陆和锦不动声色的扫过他被冷汗濡湿的鬓发,听他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崔浩不放心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打电话给你打不通,就直接叫酒店的人把你的大门刷开了。”他的视线重新落在宋忱酡红异常的脸颊上,语气听上去有着压制的阴沉,“宋支,你是太相信自己的身体素质了吗,自己都不照顾好自己,是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公安局在虐待你?”
闻言,宋忱后知后觉的去摸自己额头,却被陆和锦抓住了手。
“你自己摸得出来吗?”
他另一只手贴上宋忱额头,皱着眉,“吃药了吗?”
大概是头一回被人如此强硬的对待,宋忱愣了愣:“……睡之前吃过了。”
“那也过去了四五个小时了,待会儿吃了早饭再吃一粒。”
“四五个小时?”宋忱猝然反应过来,“‘郭长福’怎么样了?”
“没死。”陆和锦矮身在他床头柜前蹲下,把药翻出来,回头瞥了他一眼,“他从山上滚落,身上多处骨折,加上淋雨低温,现在暂时没办法接受审问。”
“他为什么会去山上?”他重点抓得很快,“逃跑,还是……”他正要细想,手上就被塞入一杯温水。
陆和锦:“先喝水,看吃了药之后好没好,不行就去医院。看什么?喝完下去吃饭。”
饭后宋忱又吃了次药,由陆和锦拿着体温枪给他测了测体温,上面显示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但陆和锦看着他红熏熏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还在烧。
正当他想着去买个靠谱点的体温计重新测时,宋忱开口制止了:“我已经没事了。亭柳是不是开始验尸了,出结果了吗?”
他再次看了眼体温枪显示的温度,才放下:“他们提取了郭富的DNA和尸体的做鉴定,经过比对他们确实是父子。”陆和锦看着他,“而我们从郭富口中得知,冒充郭长福的人就是当年那个袁江。”
他神色一紧:“郭富不是说他死了吗?”
“当初郭富确实以为他死了,但十年前发生的那个案子让他意识到或许袁江并没有死,而且回来报仇了。”
“但为了遮掩自己有杀人未遂的行径,郭富对警方的说辞一直是‘亡灵复仇’。”
“所以郭富指认袁江是十年前案子的凶手?”
“不仅如此,郭富之所以在我们审问他的时候承认都是他作得案,是因为袁江在半个月以前就回到了礼佛村,顶替了郭长福并用他来威胁郭富。但直到现在郭富才知道,原来一开始袁江就已经将他的儿子杀害了。而且因为郭长福极少出门露面的关系,村里的人几乎都没有发现此郭长福非彼郭长福。”
宋忱怔怔:“难怪……”
“再根据郭富交代的和我们调查的发现,只有范依淇和毕逢书与成年的郭长福见过。”
他反应:“所以得知清明前后她们会回来,袁江担心被识破身份,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藏起来。”
“躲在阁楼上的就是他。”陆和锦赞同的应道,“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得我们亲自去问问他了。”
宋忱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回公安局。”
“外面下着雨呢。”
“没关系,拿伞就好了。”
见他体温刚降下来没有片刻就又要走,陆和锦喊住他,心一横:“等下,我要补个觉。”
宋忱看看他:“……那你睡吧,我先捋一捋案子。”
说着,他在床边的电脑桌前坐定,余光瞥见陆和锦不客气的躺上床,侧身面对他,半张脸都埋在了被褥里。
……可能真的累了。
他收回目光。
而陆和锦拿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瞧着他,默不作声。
眼睛难受起来,他最后闭了闭眼,缓解干涩。
不知不觉,他竟然看了这么久。
*
一直到下午,医院忽然传来消息说——袁江想见他们。
这则消息出乎意料,足够令人错愕。不过他们没机会多疑,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弱了些,宋忱他们进去后就直直与袁江对上目光。对方身上多处扎着绷带,看不出什么明显异样。
宋忱打开录音笔,在床前坐下:“你找我们来想做什么?”
让人诧异的是,他径直道:“我自首。”
似乎是他们给出的反应过于惊讶,袁江脸上扯起一抹笑容,像原先的“郭长福”一般憨厚:“宋警官,你不相信?”
“……请你自述一遍你的罪行以及作案手法、过程。”宋忱尽量保持着面部表情淡定,“和作案动机。”
“你们不是查到了吗?”他表面和和气气,“……十年前的案子,江正洋,范叙和郭长福的死亡都是我做的。你们之前查到的线索是我专门设计好让你们怀疑郭富的,让他做我的替罪羊。”
众人的脸色精彩缤纷。
“不过你们最后能查到棺材,我确实没想到。”
宋忱听着他的话,自始至终紧锁着眉:“是什么促使你自首?”
袁江完全不像是连环杀人凶手的模样,态度甚至称得上一句端正:“我知道你们都查出来了,既然我逃不了了,对我最有利的办法就是自首。”
他的正常思维简直可以做众罪犯的模板。
季钰站在宋忱身后,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
宋忱也觉得古怪,袁江这个人似乎处处透着股怪异。可关键是对方将一切都陈述了,完全不给他们怀疑他的机会。
即使存疑,面对袁江自首被关进牢狱等待死亡的审判的结局,他们也不能疑心他自首的目的。
“……最后一个问题。”宋忱正色,“你为什么会从山上滚下来?”
袁江面部肌肉扯动一下,像是露出一个笑容:“……想去确认棺材,发现真的被发现之后就准备逃跑,但天黑路滑,我运气不好,就摔下来了。不然, ”他瞄了眼宋忱身后的队友们,“我还是有机会逃走的。”
众人无声。
病房门关上后,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间因为袁江凝滞的气氛一直到远离了病房后才终于得以打破。
雨下了几天,今天傍晚好不容易停了会儿。水泥地面还残留着深色水痕,各个角落都充盈着雨后的清新,叫人难得有些喜欢。
李希原深吸口气:“现在案子算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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