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教授,你不休息吗?”
岑康宁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知道祁钊每晚的睡眠时间很稳定在十一点,然而今天已经十二点多了,祁钊还没睡。
便不由得认为,好像是自己耽误了祁钊的睡眠时间。
当然,事实上也的确是他耽误的。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中,祁钊一刻也不停地收拾着他整出来的烂摊子。
包括但不限于打扫卫生,扔衣服,帮他洗澡等等事宜。
岑康宁的心中已经很过意不去,看到祁钊这个点儿还在违抗生物钟加班就更过意不去。
他再度对祁钊道歉,很真诚地:“对不起,我今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要不你今晚先睡,明天再工作,好吗?”
“第二十三遍。”
祁钊没什么表情地道,然后他站起身来,抬抬鼻梁上的眼镜,漫不经心解释:“不是工作。”
“不是工作这么着急?”
岑康宁面露茫然。
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已经静音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岑康宁立马意识到,是祁钊刚刚给自己发了消息。
他下意识以为等待着他接受的应该是一个新的PDF修正版结婚协议,协议内容为补充不允许乙方乱吃东西造成麻烦之类的情况。
可当岑康宁打开手机以后,意外发现,竟然不是PDF,而是一个表格。
表格以时间线排列。
详细记录着岑康宁在十点钟以后的每一次状况。
以及,祁钊居然根据他零食袋里面的小票,还有剩余没拆封的零食,把所有他今晚吃下去的零食列了出来。
“你检查一下,有遗漏吗?”
岑康宁拿着手机,怔楞片刻后问:“为什么?”
空气沉默着。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岑康宁沙哑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岑康宁说,像是在问祁钊,又好像是在问自己:“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我现在已经好了,整理这个挺麻烦的,有这个时间其实你可以早点休息。”
向老天发誓,岑康宁这话说的没有半句谎言。
他是真没想到祁钊原来刚刚在电脑跟前是在捣鼓这玩意。
如果早知道的话,岑康宁肯定早就拉他过来睡觉了,何必耽误到这个点儿。
且不论岑康宁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只说两人目前的关系——
岑康宁是真没觉得祁钊需要为自己做到这么细致,分明昨天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然而祁教授的理由一向充分,且不容反驳。
他穿着棉质的睡衣,鼻梁上架着一副和平时不太一样的黑框眼镜,整个人的气场看上去白天柔和不少。
但身形依然高大,声音依旧是那么冷冰冰,听上去仿佛不包含任何人类应该需要的感情:
“首先,你只是暂时好转,还不知道今晚后续会如何。如果后续有意外发生,我记录下来的这些细节,有助于医生帮忙判断你的病情。”
“其次,整理它并不麻烦。”
“最后——”
祁钊垂着眸,眼神淡淡地看了床上的岑康宁一眼,说:“刚刚开始我就想纠正你,你是不是忘记了,协议规定,在你身体不适的时候,作为甲方我有帮助你的义务。”
岑康宁忍不住反驳:“可其实就算合同规定了也没必要这么帮助吧?你只要帮我叫个120就可以了,不是吗?”
这话说完祁钊沉默了片刻。
岑康宁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冒犯。
他不该在祁钊才刚刚照顾了自己一整晚的情况下说这个,他明明应该感谢祁钊的。
如果不是祁钊及时处理。
拖到120过来,他可能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但岑康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说出这种混账话?是恃宠而骄了吗?
怎么可能?
他凭什么。
总而言之懊恼与后悔猛烈地袭来,夹杂着混乱的思绪,让岑康宁感到头疼不已。
但正在岑康宁终于不堪重负将要第二十四次道歉前,祁钊缓缓开了口。
那是一个疑问句。
“你认为我这样做是在冒犯你吗?”
岑康宁:“怎么会!”
他很急切地坐直了身体,因为着急反驳,眼睛都有些泛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但就是,就是……”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岑康宁懊恼地垂下脑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小声道:“我可能就是,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很担心因为我的事情,给你造成了麻烦。”
脏掉的衬衫也好。
被耽误的工作也罢。
这些小事像针扎一样反复折磨着岑康宁。
因为岑康宁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报答祁钊的。
他想要赔祁钊一件衬衫,但买衬衫的钱其实是祁钊给他的;又想要请祁钊吃一顿饭,可转念想到对祁钊来说跟他吃饭恐怕也是浪费时间。
岑康宁这时才发觉自己能够提供给祁钊的实在太少了。
除了一个假老婆的身份。
他真的有用吗?
岑康宁不由得这样想。
因此认为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有用的事,就是让祁钊不要管他。最好帮他叫完救护车以后,立刻回房间继续办公,或者休息。
可如果祁钊真的这么做了……
岑康宁不由地回想起不久前的痛苦记忆,那种快要被食物塞爆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冷汗不由分说地冒了出来。
他颤抖着唇,实在说不出请不要管我这样违背本心的话语。
“不会麻烦,只是举手之劳。”
祁钊语速飞快道。
他的语气也相当轻描淡写,就仿佛丢掉的那件衬衫只要九十九,后续的打扫清洁也完全没有亲自动手。
但事实上,岑康宁知道这些事有多么麻烦。
“对不起。”
他今晚第二十四次说。
祁钊于是蹙起眉心,想要让他不要再提。
但岑康宁这回很坚持,又说第二十五次:“对不起,其实我是为上周的事情道歉。那时候我们应该产生了一点儿误会,我该解释的,但那时候我只顾得上生气。”
“你真的在生气。”
祁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异样,他不解:“为什么?”
岑康宁抬头,看着祁钊的眼睛,声音很柔和,不带哪怕一丁点儿多余的情绪:“因为觉得你误会了我跟魏书训的关系,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祁钊:“……”
“后来我就跟你冷战,结果看到你买新床,以为你还是不信任我,我就更生气了。”
岑康宁自顾自叙述着,没顾得上看祁钊忽然讳莫如深的表情,因此也无法揣测祁钊此时的想法。
他只是想把话都说清楚,仅此而已。
“但后来我发现这张床好像是可以自动分开又合上的,我觉得我可能有点误会了,是吗?”
岑康宁很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很担心祁钊说不是。
岑康宁内心希望的确是误会而已。
幸好祁钊向来是有话直说,所以很快告诉他:“是误会,我没有不信任你。”
岑康宁松了口气。
结果祁钊又道:“因为我看了卧室的监控,知道我晚上偶尔会打扰到你。”
岑康宁:“……”
等等?
他听到了什么?!
卧室有监控?
表情差点儿没当场裂开,岑康宁十分勉强才能维持稳定的语气:“嗯,那个,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什么?”
祁钊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没有。”
岑康宁终于又松了一口气,心说太好了,祁钊应该也不会无聊到每一天的监控都仔细看。
这样一来冷战时期他趁着祁钊睡着的时候突发奇想恶作剧挠他脚心的事儿应该不会被发现。
“哈哈,没有就好,其实我还担心我有没有睡觉打呼噜磨牙呢。但既然你这么说了,应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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