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厨男和小吃客(4)
是呀，为什么？宋世平自问：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今天应该会下雨的吧，今天才是正真的清明节呢……
父亲是走的时候是冬天。
宋世平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失去父亲，会失去这个家的顶梁柱，母亲手足无措，王娟一边上课一边带着一岁的女儿。初为人父的宋世平望着一家老小，在崩溃边缘挺直了腰背，打捞，装敛，火化，送葬，风风光光地送走了父亲，一直到过完七七，宋世平紧绷了一个多月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
水温很高，超过45度了吧？泡在汤池里的时宋世平觉得生命在一点点回转。宋世平睁开眼睛，想活动一下身体，刚在这池子坐的时间太长了，都快睡着了。
汤场里雾气缭绕，基本三三两两年泡在一起，汤池是一格一格的，今天人很少，有很多空汤。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这个池子里多了个人，就靠在宋世平的对面。不到两米，却看不清脸，只有一双眼睛。那是一双看向猎物的眼睛，饱含灼热的欲望，浑身□□的宋世平被那双眼睛死死钉在了池边，一动也不能动。
在舔舐般的目光下，宋世平每个毛孔都在绽放，每个细胞都在苏醒，刹那间，痛苦，悲伤，绝望，茫然，无助，悔恨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欲望，充斥着全身。
水波在振动，宋世平觉得身己的身体也在颤栗。水面归平净，那双眼带着那个男人坐起身朝他走来，邪魅的一笑，手就这么想要覆了上来。在那一刻宋世平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终于又醒了过来，已经大亮了啊。
13年来了，宋世平再也没踏入过浴场，他已经忘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宋世平恨过的，父亲意外去世，悲痛的同时也令他变得更坚强。可是那样一次被视奸的经历，摧毁了他的多年认知和生理防线，让他无处可逃。
他也曾想过很多如果，如果父亲没有出事，如果他有在那个时间去那个浴场，如果他没有碰到那双眼，如果他没有被挑起那场欲望，如果他没有看到那扇门，如果他可以重新面对王娟……
是呀，人生没有如果，很多年前就很懂。
☆、第六章
今天下班时朱焱心情雀跃。宋世平中午就微信说，晚上给他蹭饭，有他亲自钓的河鲫鱼。他们也不是每天一起吃饭，毕竟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圈子，还没有到亲密无间的地步。所以通常会提前约饭。
朱焱一进大门就闻到了鱼汤的鲜香，没回自己屋，直接转进了大厨房，宋世杰果然在，一手锅盖一手勺，脖子微伸，大概是要尝味道，见到朱焱，手一转一抬“尝尝咸不咸？”
使劲砸吧下嘴“淡了点吧？”
“嗯，那正好，不能吃太咸”说着把旁边豌豆苗倒进汤锅。
“……”那你让我尝什么劲，豌豆苗鲫鱼汤？这是个什么鬼？
“愣着做什么，洗手拿碗”
……
凉拌草头（金花菜），水晶蹄髈，爆炒童子鸡，鲫鱼汤。
草头和豌豆苗是今早宋妈采摘的，蹄髈是宋妈自家扎的，鸡是自家喂的小母鸡，鲫鱼是自家门前小河里钓的。
新鲜的上等农家食材，配上堪称精湛的厨艺，色香味俱全，这三菜一汤，这大概是这几个月朱焱吃得最好吃的菜了。朱焱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呀。
宋世平对早餐很重视，一般都是在自己屋里做。所以朱焱一清早溜到卫生间再溜回房间的时候，闻到鸡蛋饼的香味，到看宋世平在大厨房，稍稍停顿了下。（不是所有的房间都有厨房和卫生间）
油烟机轰轰作响，宋世平正在专心致志的摊饼，刷油，摊面，转锅，翻面，再起锅。不到两分钟就完成一张饼。
望着在灶台前挥汗如雨的宋世平（你确定有看到汗珠？），朱焱突然一种满满的幸福感。你想呀，一大早上起来，有那么一个人在为你精心准备早餐。
“这什么饼？灰不拉叽的”朱焱悄没声的靠上来爪子就往盘子伸。
“呃……刷牙了吗你就吃！杨柳荞麦鸡蛋饼，今天这么早起？”
“杨柳？荞麦？这能吃？这么多……”杨柳我们那儿有，荞麦面儿我们那也吃，鸡蛋不解释，这三个合在一起又是个什么鬼？
“嗯，我们那儿清明就得吃这个，我带过去给同事们尝尝的，你今天不是休息吗？”难道你要吃早饭？平时也没见你吃过早饭。
“还有小麦面儿的，你吃吗？吃的话我给你留两张”
“……”合着我今天要是没尿尿，就没我的份了，“四张！”
返回去接着睡回笼觉的朱焱愁上了：这是心动感觉，他太熟悉了，这么些天的不安，等待，惊喜，失落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就为那一张饼吗？真有出息啊。
一想到宋世平，更愁了：这得是多大一个挑战啊！抛开性别和年龄这些硬件不说（这些不重要吗？），宋世平这个人，表面笑眯眯的，好像好说话的很，其实这最执拗，你想改变他，那绝对是高难度，洗碗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焱表示这件事很棘手，想到前天和父亲通话时，父亲的警告，“朱焱，你的生活，我和你妈妈帮不了你太多，你是成年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成年人朱焱觉得现在就是要对自己人生负责的时候，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方案，寻找可入手处：
第一，宋世平离婚后，感情一直空白，前妻已经改嫁，没有竞争对手（也许人家没告你呢）。
第二，这几个月来二人相处和谐，说明感情合拍（不是吃饭和洗碗的交情？）
第三，本人朱焱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温柔多情，胆大心细……（这都什么呀？）
总之，老男人宋世平没道理拒绝朱大少。
那么问题来了，追求方法哪种好？
考虑到宋世平是直男，70后，性格又是温润，又不是初见，朱焱为了长远计，决定先不表白，万一吓跑了就歇菜了，采用温水煮青蛙比较保险。
时间溜得飞快，朱焱的计策还没有怎么来得急付诸行动。五一节已经到了。
宋世平的前妻，就是王娟带着宋佳佳来上海，说是老爸答应她要去共青森林公园当猴子的。下学期初三，暑假要补习，以后整整一年不能出来了。
三天的五一假期，朱焱只排到了中间一天休息。
5月1日，王娟去访友，宋世平自己带着宋佳佳坐笼车，晚上回来得很晚。
5月2日，也就是朱焱休息的那天，宋世平一大早就伺候跑宾馆伺候宝贝女儿去了，一大一小去七宝吃了一条街，朱焱想跟的，说是亲子时间，不批准。
朱焱没想到会遇见王娟和宋佳佳。小区门口，一看到和宋世杰走在一起的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朱焱就猜到了她们的身份（你有见过佳佳照片的，好不？）。
果然，迎上去后，宋世平很大方的介绍这是他前妻和女儿。
小姑娘，扎着马尾，穿着运动装，背着双肩包，表情有些疲惫，眼中的兴奋劲还在。大大方方的向朱焱问候“朱叔叔好！”这个称呼有点……
和宋世平差不多大的王娟，短袖半裙，略施薄粉，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小很多，是个精致的女人。听到他的名字后，王娟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朱焱转过身看着宋世平把母女二人送到门口，看着宋世平身体微微前倾，和他女儿说话时，心里很委屈。
这么温和的宋世平见过宋世平是两样的，宋世来平时也是笑眯眯的，可是嘴角的弧度不一样，声音不一样，眼里的笑意更不一样。宋世平看向宋佳佳和王娟时，眼里满满的眷恋朱焱是不会看错的。
夕阳下，他们三人自成一体，自然，和谐，小区的岗亭，保安，进进出出的人和车子仿佛都成了背景板。
看到王娟和宋世平说话时，朱焱更是烦躁得不得了，却又不想就这么离开，站在路牙子上，拿脚一下下一地磨着草坪。
主动挑起女友话题的他，向宋世平挑明了性向。对方没有惊讶，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这让朱焱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段时间，言语上的调逗，偶尔肢体的接触，默默的注视和假装被发现的跳开，他的心思对方应该知道了吧。哼哼！不是弄个女人来气我的吧？我才不吃醋呢！
“鞋子磨破了不要紧，你别破坏绿化”宋世平指指旁边“爱护草坪，人人有责”的牌子。
“依依惜别呀？”朱焱控制不住自己的酸劲。
宋世平抬眼睨了他一眼，还是解释了下“今天李建华来接她们”
朱焱秒懂李建华是何人，一边李建华先生发了一张好人卡，一边跟着宋世平默默往回走。
可能要好久都见不到女儿了，过些时候还是找个机会去她们学校看看。宋世平躺在床上默默的回味着这两天来的点滴。
当初和王娟离婚是他坚持的，王娟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老妈和女儿不能做比较），即然甜密的过往都已成烟云，他希望她可以过得幸福快乐。幸好王娟是幸运的，让他不必过于自责。
想到王娟最后问到朱焱时那试探的语气，宋世平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宋世平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这些天，那小子找各种理由泡在他这里，若有若无的碰触，眼光飘乎不定的追逐，言语上小心翼翼的试探。傻子也能看得出来他有所图。
他在朱焱身上也倾注很多感情，有父子之情，有朋友之情，后来也有……那种感情吧？人在自己缺失的感情面前，总是自私霸道的，所以才一天天放任自己至今。
宋世平从发现，认识，到最后接受自己性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和精力。他的性格、责任、三观决定了他不可能再次轻易的去碰触所谓的爱情，也不可能自我放逐。
朱焱才25岁，和那年的他一样。是个优秀的孩子，昙花一现的感情，38岁的宋世平可不想要。即然不敢奢望会有结果，就不敢给自己机会。
☆、终章
五一过后的宋世平开始特别忙起来，三天两头的出差。两人接触都由线下转到线上了。
尤其是得知端午节宋世平又回老家时，爱情选手级别的朱焱出离奋怒了。
朱焱是什么人？14岁确认性向，16岁开始恋爱，勾搭和被勾搭了不知道多少次，正式的男朋友交了四五个。
你一个眼神都有什么，我能看不懂？你整一个欲语还羞跟我显摆吗？（宋大叔：我真没有……）
宋世平，我忍你很久了！明里暗里给了你多少次机会？看在你是老男人的份上，我给你梯子你不爬，等我上去把你踢下来吗？
精心设计了三天的二人计划，好不容易才跟人换到了班。结果你一个屁都不放一个，就把我扔这儿自己跑回家了。等逮着你了，要你好看！！！
“网上说这家的一鱼三吃最火？”收到微信时，宋世平正坐自家院子的小矮凳上，一边剥蚕豆，一边计算葡萄架上的葡萄成熟的时间。旁边手机一响，立马滑开屏保。不一定回，但是一定是第一时间看。
就知道吃，一西北人这么喜欢吃鱼。
再瞅瞅照片，这个门脸儿，这店名儿，眼熟呀，春节的时候带女儿吃过呀，手机里还有照片呢。
“在哪儿呢？”
“店门口”
“等着……”
别看朱焱独自咆哮的时候气语惊人，真见了宋世平就气势全无了。
在餐厅里还指点江山，到了车子里就一言不发了。宋世平也不说话，开着车子出了县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