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平静下来。
早上,姥姥的血压又降下一些,一百五十左右,吃了一碗面条。
大哥一家赶了过来,叶满出去上了个厕所的时间,病床前被团团围住,那一大家子忙前忙后伺候,嘘寒问暖,孙辈承欢膝下,其乐融融。
在家族里,一般这种时候他是没办法近前的,他是个透明人,没有说话的份儿。
叶满走进病房,大哥笑着跟他打招呼,一个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站起来,看看他,叫了声:“小叔。”
叶满没和他说话。
从那场年夜饭上,他说才不要像叶满一样,说叶满是个废物后,叶满就没再和他说过话了。
每个亲戚都说他是个好孩子,品学兼优,安静懂事。
可那跟叶满没关系。
他从来跟这些亲戚没话说的,在他们面前,叶满是没教养的那个。
他谁也没理,走到病房里,拿起自己的背包,跟姥姥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可能过两天回来。”
“我们就弄了,用不着你了。”一人说。
这话说的,里外里都把叶满当成外人。
叶满垂下眸子,没说话。
姥姥难得开口道:“谁说用不着的?我就喜欢叶子在我身边。”
大哥连忙说:“你好几天没睡了吧,快速歇歇,我在这儿就行了。”
叶满拎着包出去了。
上午十点,叶满推开一个包房,里面正热热闹闹说着话,一共十来个人,周秋阳竟然也在里面,在跟老同学们叙旧。
他看见叶满稍微一愣,没站起来,也没有说话。
这场景和叶满的无数次噩梦重合,明与暗的光线里,周秋阳与他对立站着,站在那些同学那边,他有了更好的朋友,丢弃了叶满。
是王鑫然先开的腔儿,她热热情情说:“我就说你怎么还没到呢!”
“这是……”上了年纪的班主任疑惑地问。
全屋的人都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王鑫然道:“叶满啊,你们不认识了?”
“叶满?”立刻有人轻视地说:“是他啊。”
叶满没再看周秋阳,径直走向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秃了顶,有些显老的男人。
那人翻了个白眼,转头跟人说话,他坐着,叶满站着,他极度轻视,完全不把叶满当空气。
叶满抬起手,屋里顿时掀起一片白。
哗啦啦——
雪白的纸张像雪一样降落在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精品菜上。
第201章
“你干什么?”一个男人怒冲冲拍桌子, 说:“是不是有病?谁让他来的?”
“我有病,你不是高中时候就知道吗?”叶满望向他,不急不慢地说:“我们班叶满是卖的, 一晚上几十块钱, 随便睡, 快来竞价, 先到先上。”
他清清楚楚说着:“叶满是做婊子的, 他爸就是因为□□进去的,叶满和他爸不清不楚。”
全屋鸦雀无声。
那人脸色涨红,撸起袖子往他这边走, 叶满冷不丁拎起一把椅子,狠狠向玻璃转桌上砸过去,瞬时间玻璃碎裂成刃,仿佛扎进平静水面的刀子忽然反噬, 飞向那些旁观者。
房间里尖叫声一片, 纷纷躲进角落里, 外面的服务生想进来,可叶满进来时就锁了门。
他这一下打碎了那人的气势汹汹,一时停在原地。可叶满主动向他走了过去, 他赤着手走向那个比他高壮的男人, 脸色很淡,没有惧怕也没有快意。
叶满揪住他的领子,那人立刻推他, 被叶满灵巧躲过,腿下一拌,那人生生跪在了地上。
这是他们班的班长,读书时还要找人打叶满来着, 可老师很喜欢他,觉得他讲义气,又会来事儿。
可叶满知道他,他遇上更硬的茬子就会缩回去,他害怕学校里的混混。
记忆中逆来顺受只会讨好的叶满忽然疯了,他一时忘了反应。
“郑老师,”叶满看向唯一敢靠近想要打圆场的老师,一双眼睛空洞无波,说:“你听见了吗?他那时候那么骂我,你怎么不管呢?”
郑老师一脸尴尬:“我不知道……”
“你都不记得我是谁了吧?”叶满说:“我叫叶满,曾经是你教过的学生。”
郑老师:“我记得你……”
“你现在知道他骂我了,该怎么解决?”叶满问。
郑老师:“你先把他放开。”
叶满没理他,低头看那个男人,说:“我没得罪过你,为什么那么说我?”
“我最恶心你这种打小报告的小人!”班长缓过神来,挣脱开叶满站起来,气势又起来了,他指着叶满的鼻子说:“你跟老师说我早恋!找我麻烦!”
叶满抬手捏住他的手腕,狠狠向下一掰,那人上前一步,一拳砸在了叶满脸上,顿时一片淤青。
可同时,叶满拉住他的手往前一扯,他骤然失去平衡,往前一个踉跄,叶满手肘向他的胃部狠狠一杵,他疼得脸色惨白,又跪在了地上。
叶满还了他一拳,在他刚刚打自己的同样位置。
“你是卖的吗?”
“你是做那个的吗?”
“你多少钱过一夜?”
男人被他羞辱得气血翻涌,那些话过于难听刺耳,他难以忍受。
他试图挣扎,可叶满把他压得很牢,他说:“除了朱鑫,我最恶心你,你在厕所里大声在别的班学生面前喊这些话的时候多得意啊?听说你有儿子了,你儿子是卖的吗?”
男人:“你不惹我我能骂你吗?你活该!”
王鑫然惊得躲在一边,大声说:“那不是他说的,是朱鑫!”
“是朱鑫告诉我的!”他捂着脸道:“你去问问他!”
那散落满地的纸张是叶满今早印的东西,写着一切关于叶满的,所有班里同学骂过他的话,那些话在他毕业后的那些年里时不时出现在他耳边,新鲜地、清晰地提着他的耳朵,咒骂着他。
他记得那么清晰,一个字一个字标红。
他们都忘了,偏偏被遗忘的那个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早忘了,我什么也没说过!”朱鑫更是个小人,连忙摆手,他扭头跟身边的同学做口型,发出“他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的气音,无辜地把自己和别人一起放在旁观者位置孤立叶满。
王鑫然自认为和叶满是一伙儿的,掐腰说:“我们都对过了,你之前说叶满骂我贱,我才去找他麻烦!他根本没说过,那就是你说的!”
朱鑫:“我没有说过,真的是叶满……”
叶满盯向他,他又吞吞口水,看精神病一样看叶满,急急忙忙说:“我不记得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人大声说:“你闹这么一出干什么?”
“你自己的事影响干什么影响我们?”
“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恶心人,谁让他来的?”
……
见同学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替他说话,朱鑫有了点底气,目光又像从前一样,看叶满像看一个低等垃圾。
一时场景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所有人都憎恶戏谑地看着叶满,他的一举一动都像跳梁小丑,他急得乱窜、咬牙、跳起来,都像一场滑稽的马戏表演。
叶满在瞩目中平静地走向人群,一把将朱鑫扯了出来,动作相当粗暴,他说:“今天我冲着你一个人来的,咱俩肯定有一个走不出去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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