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8)

　　不过向来很听的大金毛今天忽然变得非常调皮，任由顾亿恒蹲在它面前好说歹说，就是一步都不肯挪，死活赖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而且它还赖得高高兴兴的，耳朵一晃一晃，尾巴一摇一摇，就差撒娇卖萌十八式全用上了。
　　“……”顾亿恒也很无奈。
　　儿子啊，你虽然很给力，让你爸爸跨了一大步，直接能进到沈易家了，但是你这么赖着不动是几个意思？
　　你再继续不动，可能会让你爸爸被讨厌啊。
　　沈易其实不介意的。
　　像今天这样多了一人一狗的热闹感觉，是他这三年来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沈易自己独了三年，每天都呆在家里，冷冷清清，过得像是个孤寡老人，还是行将就木的，而现在猛地被这样的热闹包围，他才有了一点真正活着的感觉。
　　他应该是要谢谢顾亿恒的。
　　沈易给顾亿恒倒了一杯水，又看了眼窝在地毯上完全不肯动弹的大金毛，说：“没关系的，灰兔不想走的话，可以多待一会儿，你也坐下吧。”
　　顾亿恒依言坐到了沙发上，又道歉说：“不好意思啊，灰兔今天有点调皮，回头我一定说说它。”
　　沈易小幅度地摇了下头，轻声说：“没关系，灰兔很可爱。”
　　灰兔像是听到了沈易在夸自己一样，它换了个姿势，把脑袋对着沈易，尾巴摇地更欢了。
　　——对哒对哒，我最可爱！
　　见沈易一直看着自家的狗儿子，眼里有藏不住的喜欢和羡慕，鬼使神差的，顾亿恒忽然说出了一句话：“说起来，你很喜欢狗啊，自己养一只吧。”
　　话一说完，顾亿恒立刻就察觉自己再一次冒失了，于是连忙试图挽救地说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非常喜欢灰兔，人又温柔，要是自己养的话，肯定能养得很好……”
　　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顾亿恒闭了嘴，垮下肩膀，转而说：“对不起，我今天可能是被太阳晒傻了，说话有点不经大脑，你别介意。”
　　沈易看着顾亿恒，其实有挺话多想说的，但他想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不介意。”
　　沈易皱了下眉，表情变得有点沮丧。
　　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啊。
　　顾亿恒从头到尾都注意着沈易，当然没有错过沈易的表情，他心底疑惑，有些在意，不过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去追问。
　　有点郁闷，有点惆怅。
　　如果他们能再熟悉一点，是朋友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关心，去询问了吧。
　　摇了摇头，顾亿恒在心里告诉自己再接再厉，尽管他不太懂得自己为什么特别在意沈易，但是他向来都是凭着感觉和喜好做事，既然已经在意了，那么就不必再去追究根源了。
　　反正追究完了，也还是那样，不会改变，那还不如把时间拿来做别的，更有意义。
　　—
　　顾亿恒在沈易家待到了十一点，再过半小时，他就要直播了，肯定不能继续待下去，而且他还要出门去找家饭馆——他今天没来及做饭，只好去找间饭馆直播了。
　　顾亿恒把杯子放下，又蹲下去点了点大金毛的鼻尖，跟它说话：“灰兔，我们该回家了。”
　　灰兔用两只前爪把顾亿恒的手拢进怀里抱着，又用脑袋蹭了蹭他，添了他一口，接着从鼻子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像是在跟顾亿恒撒娇说它不愿意走。
　　顾亿恒被萌的不要不要的，实在不忍心拒绝，可还是不行啊。
　　顾亿恒继续哄它：“灰兔乖，我们回去吃你最爱的香肠和刚买的牛肉条哦。”
　　“卑鄙”地使出美食诱惑，这让一只吃货狗怎么忍？
　　于是，大金毛的耳朵动了动，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又蹭到顾亿恒的腿边，仰头看着自家爸爸，眼睛亮的不行。
　　看顾亿恒和灰兔要走，沈易站了起来，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看着沈易，顾亿恒又道歉说：“今天真是对不起了，灰兔刚才它那么一窝，应该弄了你满地毯都是毛了，我下午过来帮你清理吧。”
　　沈易没养过狗，不知道秋冬交替的时候狗会换毛，他茫然了一会儿，才说：“啊，不用了。”
　　见沈易拒绝，顾亿恒就没再继续自荐了，他点点头，说：“那你洗完后把干洗费告诉我，我把钱给你也行。”
　　这回，沈易没有答话，他正低头去看灰兔。
　　灰兔高高兴兴地围着沈易转了两圈，停下来后又把前爪搭在沈易的身上，借两只后腿支撑着，整只狗站了起来。
　　它冲沈易“汪汪汪”地叫了几声，之后，又用舌头甩了沈易一脸口水。
　　灰兔：再见邻居哥哥，我下次还会来哒！


第11章
　　顾亿恒走后，沈易就关上了门。
　　门一关，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
　　家里只剩下沈易一个人的时候，就连再温馨的装修风格，也还是显得过于冷清，没有人气，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沈易，一直过的半死不活，没有半点活力和生机。
　　独自在玄关又站了一会儿，沈易才转身慢慢回到客厅，他把顾亿恒喝过的杯子洗掉，又舀了半杯米淘干净，倒入了电饭煲里，设定了时间，开始熬起来。
　　现在十一点十分，十一点半点“吃货顾先生”开始直播的时候，稀饭就该好了。
　　做完这些，沈易又转回了客厅，他呆呆站在客厅中间，想了半天，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好像，他一直没有事情可以做。
　　完全就是一个失去梦想、失去希望的废人，只在静静等待死亡的将临。
　　沈易想啊想啊，突然想起了顾亿恒刚才说的灰兔正在换毛，窝在地毯上的时候可能掉了一地毯的毛，于是他脱掉鞋，赤脚走上地毯，蹲了下去，想找看看灰兔掉的毛。
　　大金毛的毛发不会太软，还有些长，颜色是浅浅的金色，很好辨认，不过混在颜色差不多的地毯里，就有些难辨了。
　　沈易有点近视，不过平时是不戴眼镜的，只有在码字的时候，会戴一下，这会儿他有些看不清，只好把头又低下去一些，才总算看到灰兔掉下的毛发。
　　确实挺多，尤其是灰兔之前窝过的地方，沾了不少，不清理一下的话，肯定不行。
　　地毯挺大，沈易明白自己清理肯定弄不好，而且会很慢，所以想了会儿，还是拿出了手机，打开游览器，搜索了下附近能干洗地毯的店。
　　尽管他不太想出门，但他刚才看了下，油、米、盐好像也要没了，而且他还准备买一些狗狗吃的零食，偶尔看到灰兔的时候，能喂它一下。
　　搜索结果出来的很快，在小区不远，就有一家干洗店，客人评价挺高。
　　按照沈易的脚程，从小区步行过去也只需要十几分钟，不会太远，而且那家店周围还有一家小型超市，刚好能满足他需要购买日常用品的需要。
　　这个时候，电饭煲里在煮的稀饭好了，发出一声“叮”的提示声响。
　　沈易看了下时间，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就收起手机站起来，又去厨房装了一小碗稀饭。
　　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他的目光刚好扫到昨天被他放好的牛奶，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想要试试看味道的，于是就把牛奶也一并拿了起来。
　　一进到房间里，光线就完全暗了下来，与客厅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房间四周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来一点光，只有一盏床头灯开着，泛着昏黄的光。
　　沈易打开电脑，点开直播平台，又进入直播间。
　　这会儿“吃货顾先生”的直播已经开始了，只是菜还没上齐，他也还没有开始吃，正在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右上角显示的观看人数一直在增加，马上就要突破二十万。
　　弹幕里刷刷刷地飞过一堆吐槽，然而更多的还是迷弟迷妹们的大片哈哈哈哈哈，非常捧场。
　　直播间里，顾亿恒的心情一点没受弹幕影响：“刚才的笑话好笑吧，我知道你们肯定都笑了，嗯，接下来开始说第二个，关于北极熊的笑话，绝对爆笑的。”
　　顾亿恒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地讲：“从前有只北极熊，它生活在北极，北极很大，但就只有它一只北极熊，它觉得很无聊，于是就开始拔自己的毛，一根、两根、三根……拔着拔着、没多久它就拔完了自己身上的毛，拔完后，一阵寒风吹来，它说了一句话。”
　　顾亿恒故意停在这里，又笑眯眯地问：“你们猜猜北极熊它说了什么呢？”不过还没有等弹幕飞过，他就已经自己主动回答了：“北极熊说好冷啊。”
　　说完，顾亿恒就自己笑得前仰后翻的，“哈哈哈哈，够冷吧，好笑吧，这是我压箱宝的珍藏笑话了，分享给你们啊，给大家降降温，就不会觉得热啦。”
　　话落的一瞬间，弹幕一大片飞过。
　　小展爱码字：要冷哭了，本来就冻成狗，现在更冷了【大哭】【大哭】
　　黑子不是哲也：大顾你的笑点不要那么低啊，明明差点被冷死。
　　抱住苏苏啃一口：难道只有我笑了吗，哈哈哈其实也挺好笑的啊，被北极熊蠢哭，被顾先生萌哭【哭笑不得】【哭笑不得】
　　……
　　电脑前，沈易也不自觉地扯出了一抹笑容，纵然转瞬即逝。
　　这是沈易第二次笑了。
　　而且间隔时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原来，他也还是能够笑的……并没有，已经丧失了这个能力。
　　直播间里，顾亿恒唠嗑唠了半天，终于在十一点五十几分的时候，服务员走过来把他点的菜上齐了，一共是四菜一汤，外加一份甜品。
　　直播间里，顾亿恒开始吃了。
　　而电脑前，沈易也拿起了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同时，又尝试地喝了那盒牛奶。
　　确实很好喝，是那种不是特别甜，不会特别腻，香香的，淳淳的感觉。
　　这是沈易喝过最好喝的牛奶。
　　顾亿恒这顿饭吃了四十分钟，吃的一脸满足，吃完后，他还着重地推荐了一下这家餐厅——他给出的评价是：味道好，分量足，很用心。
　　沈易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店名。
　　虽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吃，但是……或许呢？
　　沈易第一次开始有了期待，因为顾亿恒出现在了他身边，成了他的邻居。
　　记下了店名，沈易又照例，认真地打下了“谢谢”两个字，然后发送留言。
　　顾亿恒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条留言，然后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有些高兴。
　　——果然还是有这条留言比较习惯。
　　顾亿恒之前有想过发条私信，去问问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跟他说谢谢，但转念一想，对方或许只是习惯写敲下谢谢两个字而已，并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如果他贸然去问，弄得尴尬了怎么办？
　　这么想了一遍，顾亿恒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比较关注对方，然后在心里默默好奇着。
　　—
　　下午的时候，沈易出了门。
　　时间是沈易特地挑的，两点左右。
　　这个点，太阳还很大，部分的人还在午休，再加上不是周末，街上的人也不多，正好是沈易能接受的程度，走在路上，不至于会觉得难受。
　　沈易用一个大袋子装着地毯，走出小区后，就慢慢沿着人行道走，他走得不快，但走得专心，一步一步的，一点没有分神，走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干洗店。
　　这三年来，除非必要，沈易基本不跟人交涉，是这两天，话才说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