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世(18)
“婊｀子......”
不是的！
他妈妈不是的！
一定是他看错了！
对！他看错了！！！
他妈妈根本不会化这么浓的妆，穿这么紧身的衣服…
看错了…看错了……
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淌满了他的整张脸，他刚想冲过去，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提着领子，拖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第21章
李念往后一看，发现是他妈妈的好朋友，薛宁。
薛宁顶着一脸大浓妆，指甲涂得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美艳动人了。她见李念挣脱不开还作势要喊，连忙捂着人的嘴把人拖到了巷子的深处。
李念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妈跟一个陌生男人走进了宾馆，然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薛宁看着小孩低声呜咽着，眼泪水就跟不要钱似地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整个人还微微地发着抖，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叹了口气，随意在他脸上擦了两把，粗声道：“不许哭了！”
李念拍掉她的手，恨声道：“你干嘛拦着我？！”
薛宁瞪了瞪眼，“不拦着你难道当场让你妈难堪吗？！”
谁知听了她的话，李念的泪水反而流得更欢了，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泪，然后打着哭嗝问她：“我妈……我妈到底是做什么的？”
薛宁抿了抿唇，说道：“你跟我过来。”说完也不待人回答，就不管不顾地拉着人穿过了巷子，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烧烤店然后向老板要了一个小包间。
她把桌上的纸巾拿过来扔在他的面前，“先给我把眼泪鼻涕擦干净了，看着脏死了。”
李念吸了吸鼻子，抽出纸巾一张张擦着。薛宁看到纸巾都快被他抽完了，小孩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她本就是粗暴的性子，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用力拍了下桌子，“你还要不要听了！”
小孩被她吓了一跳，但幸好终于还是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她被他哭得心里烦躁得不行，当下也不顾忌着小孩在场，从包里拿了只烟出来，点燃放进了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谁让你今天出来的？”
李念低着头不说话。
“啧，”薛宁轻轻戳戳了他的小脑袋，“怎么跟你薛姨讲话的呢？！”
李念只好不甘心地闷声回答道：“自己。”
薛宁涂着红指甲的手敲了敲桌子，问他：“是不是从哪儿听到什么了？”
李念听到这句话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偷偷地瞥了眼薛宁，见后者正满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只好抽出了纸巾默默地擦掉了眼泪水，然后才轻声道：“同学那里。”
薛宁伸手把远处的烟灰缸拿过来，掸了掸烟灰，然后随意地问道：“你同学怎么说的？”
李念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眼泪水又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好半天才哽咽地说道：“他们…他们说我妈……说我妈是……婊……婊……”
“婊｀子对吗？”
李念见她把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那两个字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一下子反倒是楞在了原地。
薛宁看到他的反应轻轻笑了出来，“你知道婊｀子是什么意思吗？”
李念本来不知道的，但今天沿着这条街走过来，好像又懵懵懂懂地知道了这两个字的含义。可惜还不等他摇头，他对面的女人就瞬间收敛了笑容，然后一脸冷酷地一字一顿说道：“婊｀子就是妓｀女的意思。妓｀女你知道吗？就是只要给钱，谁都能睡的那种……”
李念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尖声道：“你骗人！”
薛宁充满怜悯地看着他，但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一句比一句残酷。
“我骗你做什么？你今天也看到了，你妈跟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宾馆。进宾馆干什么？总不可能两个人大半夜地去打牌吧？”
她把还剩下大半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撩了撩自己的大波浪卷发，无所谓道：“其实你薛姨也是个下三滥的婊｀子……”
“不是的…”李念打断了她的话语，怔怔地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他的薛姨待他这般好，每次逢年过节的都会给买很多吃穿用的，她才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婊｀子。他不想让她这么说自己，只知道摇着头拼命否认着。
薛宁抚着头发的手顿了顿，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宝贝儿别晃了，头都要被你晃晕了。”
李念像找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顾地把她的手拿下来贴在自己脸上，哭着说道：“薛姨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呢？”她看着眼前跟李思思像足了七八分的脸恍惚道：“有时候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就可以……”
她终于还是没勇气把那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对他说道：“但是你记住，所有人都可以骂你妈妈，唯独你不可以。”
“她怀着你那会儿，刚好有一个富商瞧上了她，向她提出只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他就可以包养她。市中心近三百平的房产证都递到她面前了，却被她眼睛也不眨地拒绝了。”
“所有人都骂她傻，我也骂她不争气。可你妈呢，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坚定地对所有人说道她一定要把你生下来。她以为她骗过了所有人，但她骗不了我！说到底，她还是被你那个便宜爹蛊惑了，那人说过几年就来接她，她就这样待在家靠着之前攒下来的一点钱等了一年又一年！”
“结果呢？等到她把钱都用光了，你都要上幼儿园了，你那便宜爹还是没出现。她终于渐渐地死心了，可是死心了又能怎么办呢？她十七岁就被他亲哥哥骗着卖到了这里，现在有这么一个你要养，她又只有小学文凭，根本没有任何地方肯要她。你说她还能干什么呢？”
薛宁说着说着终于控制不住地也掉下泪来，她用力晃了晃他的身子，“你说说她还能干什么呢…她能干什么呢……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你说谁愿意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她除了继续当婊｀子根本别无他法，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知道吗？！”
“不是…不是……”李念大声喊叫着，“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他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明明拥有一个全世界最温柔漂亮的妈妈。
还有一个在国外努力打工赚钱的爸爸。
他们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一家人。
最幸福……
他妈妈才不是什么婊｀子……
他像只小兽一般无助地呜咽着，哭到后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却仍固执地扯着她的衣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她在骗他。
第22章
薛宁把李念送回家的时候，发现他身上都烫得厉害，一量温度，都快38了。她只好先把人送去了医院，打了只退烧针再配了些药。刚背着人送到门口，就在门口碰上了李思思。
李思思看到她惊讶了一下，等看清她背上那个熟睡的小孩时，一下子就急了，“怎么了这是？”
李思思想从她背上接过来，薛宁却示意她先开门。她把人背进了他的小卧室，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才轻声说道：“可能是洗澡的时候着凉了，有点发烧。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打到我手机上了。”
李思思坐在床沿上发现小孩的眼皮都是红肿的，嘴唇都干得裂开了。她心疼道：“他哭了吗？”
薛宁刚才其实妆都哭花了，不过她就怕等会回家撞上李思思，被她看出端倪，就在医院迅速补了个妆，因此脸上看不出任何哭的痕迹。
“刚才跟我说做噩梦了，我到的时候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眼睛都哭肿了。”
李思思闻言心疼得不得了，“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薛宁面不改色地说道：“哎，毕竟只是个8、9的小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李思思身子顿了顿，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是啊，明明才只有9岁，就这么懂事…从小到大在我面前哭的次数我两只手都能数过来，我时常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薛宁看着她姣好的侧脸，问她：“这些年来你有后悔过吗？后悔生了他……”
李思思笑了笑，温柔却又坚定地说道：“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当年生下了他。没有他，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黑白的。他的出生就是对我最好的救赎。”
那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母亲惯有的骄傲，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会发光似的，薛宁看得都有些痴了。
“等再过2、3年，我把钱攒够了，就带着他去别的城市重新生活，到时候再开一家小超市，”李思思把脸转过来，温柔地看着她，问道：“到时候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薛宁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快从心脏里蹦出来了，平常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到此刻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知道一个劲不停地点头。
等二人都出去后，李念在被子下紧绷着的身体才终于缓了下来。
眼睛明明已经哭得睁不开来了，可是泪水还是忍不住悄悄从他眼角慢慢地淌了下来。
他拥有一个全世界最漂亮温柔的妈妈。
他真的很幸福。
很幸福。
等病好了之后，李念就把那个小猪储蓄罐砸了。他把硬币十个十个地捆好，去小卖部换了纸币，然后乘着公交车拿着钱去百货公司买了一条很贵的丝巾，出门的时候还剩下一点，就用它买了一只他想了好久却一直舍不得买的巧克力雪糕。
大冬天的他就傻傻地呆坐在百货公司的店门口，慢慢地吃着手中的雪糕。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雪糕不一定是甜的，有时候它苦起来，甚至还能一直苦到一个人的心里。
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他身边都会朝他看过来，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孩一边吃着手上的雪糕一边却能哭得这般厉害。
他回家把丝巾给李思思，李思思接过来看了一眼，讶异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李念低下头闷声道：“我把储蓄罐砸了。”
李思思在那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跟他解释，继续哄骗他事实不是这样的，自己依然是那个令他骄傲的母亲。
可是当他看到小孩眼底那份小心翼翼的维护时，她还是止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她蹲下`身把小孩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哽咽道：“谢谢你，妈妈很喜欢。”
从此以后，李念的生活里仿佛只剩下了读书。他渐渐地习惯了别人投来的那种目光，别人排挤他无视他甚至是辱骂他，他从来不会告诉李思思。因为他知道，比起她来，他受得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都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生活中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他们打倒。
可惜幸运最终还是没有降临在这对母子身上。
李念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7、8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那个房间围成一圈，她们每一个人都默默地流着泪，脸上的浓妆都哭花了也没人在意。
李念慢慢地走进那个包围圈里，她们沉默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每靠近一步，就觉得自己的呼吸少了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