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侧写(52)
一个挎着花篮的老太太,篮子里是新摘的杏花。家里有个残疾的儿子,老太太每天背着篮子出来卖花补贴家用。今天花不太好卖,因为周末出来玩的一般以家庭居多。
老太太挎着篮子往假山后边的小路走,她有些累了,想去那边的亭子歇息一下。
快到假山石拱门时,老太太停下捶了捶腿,刚抬头,便见迎面而来一个穿卫衣戴帽子的高大男人。老太太不等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习惯性挂上笑容迎上前去。
“帅哥,要买花吗?”
对方似没听到她的话,微低着头,脚步毫无停顿地与她擦肩而过。
老太太感到有些失望,但也只是有些而已,毕竟这样的拒绝实在太习惯了。她一边整理了下篮中的花,一边想着刚才那一幕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想了下没想通,眼睛却在看向蓝子时顿住了。
——在篮子里,用来盖着花枝的白布上,放着一张红票子。杏花似乎也被抽掉了一枝,因为白布被掀起来一枝。
哎呀,她一枝花最多卖三块钱,这一百块足够买下篮子里所有的花了。
老太太顿时大急,转身想要去追回刚才那个人,可是等她回头去找,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就在这时,前面响起一声尖叫,几乎整个公园的人都听到了。
在假山边的石板上,一个年轻女人侧身倒在上面,身下慢慢被血浸湿。鲜红的血一直流淌,将旁边的草地也染成了红色,汇成一个小小血泊。
警察很快到来,公园被封锁,两个发现尸体的人被留了下来,公园里的其他人也被挨个询问。
知道一直游玩的公园里死了人,还是被一刀捅进心脏而死,公园的游客心里都有些发慌。被问及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时,一下子看谁都可疑起来。
公园管理人员配合警察清园时,在公园厕所里又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名男性,同样被一刀刺入心脏毙命。
——不同的是,在这名死者胸口,放着一枝新鲜的杏花。
“哎哟,那个小伙子是个好人呐,看我上了年纪卖花可怜,一声不啃地就在我篮子里放了一百块钱。我虽然老了,可手脚还能动,能够自己赚钱,可不能白要人家的钱。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能追得上人家。你们如果看到他,能不能帮我把这一百块钱还给那个小伙子啊?”
卖花的老太太被警方询问,她天天在公园卖花,每天公园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可不知道什么是可疑不可疑。不过今天收到一百块钱对她来说可是大事,毕竟那差不多是她一个礼拜的收入了,所以总忍不住拿出来说。
“买花?他买了您的花?”刚从公园厕所回来的庄笙,听到老太太的话,不由出声问道。
老太太正跟警察说话,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是个挺好看的小伙子,语气便挺和蔼地道:“不是买,那些花哪里值一百块钱,是人家小伙子心好,给了我一百块。”
庄笙也没有和她争辩,又问道:“那您记不记得,他是从您左边走过,还是右边走过?”
老太太犯难了,“左边右边?我也分不清楚呐。”
庄笙想了想,让老太太挎着篮子站起来,他站在对面,演示一遍当时情形。
“他是从这边过去,还是这边过去的?”
“哎这边这边,你这么做一遍我就明白了。”
庄笙站在老太太左手边,伸手从她篮子里拿起一枝花,“他在篮子里放了一百块钱,同时拿走一枝杏花,您当时有注意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哦,好像有看到一点红色的东西闪了闪,我也不确定,可能是眼花看错,毕竟年纪大了。”
等庄笙结束与老太太的问话,史柯阴沉着张脸走过来和他站一起。
“就是他,对吧?”
庄笙无声地点头。
“这次还是两个人,但是分开杀的。是他每次作案都要杀两个人吗?”
庄笙沉默地摇了下头,淡声道:“恐怕不是,如果固定一次杀两人,以那人的身手,完全可以同时对两个人下手,没有必要分开作案。”
史柯有些烦躁,“那他这么做是什么用意?”
庄笙垂了垂眼眸,声音更淡,“恐怕这是规则之一。”
“规则?什么规则?”
“不记人数,而以作案次数为准。第一天,犯案一起;第二天,犯案两起。”
史柯听得瞪大眼睛,“那么第三天的时候,就连续作案三起吗?”
庄笙看向他,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史柯总觉得那面上有种“你想太天真”的意思在里头。
“或许不是等差数列,而是等比数列。”
史柯眨眨眼,有听没有懂,数学他会四则运算就不错了,等差等比什么的,超出他能力范围。
庄笙没有继续解释,而是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或许,只是个开始。”
——
衡县那边传来消息,说抓到的那个男人招了。
他与妻子两人开了个家庭作坊榨油,有一个九岁的儿子,日子本来过得很幸福。不幸的是两年前儿子得白血病,家中存款花尽,榨油作坊也卖了,儿子的病却没有起色,继续恶化。
如果没有更多的钱治病,就只能看着儿子死去。男人四处借钱,给人跪下了,半个月只借来三千不到。绝望中,有人找到他,说可以给他钱,并且不是借,是让他自己“挣”。
“杀一个人给十万,无论什么人,只要我亲手杀掉,就能得到十万,为什么不去做?我死不足惜,但我儿子才不到十岁,他成绩那么好,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拿我的命换他的未来,这样划算的买卖,我为什么不做?反正,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帮我。”
男人在供述中丝毫没有悔意,虽然杀人让他感到不适,背负沉重的压力与心理负担,晚上睡不着恶梦连连,他也依旧不觉后悔。
男人最后这样说道:
“我只恨自己没用,才杀一个人就被抓。如果能再多杀几个,儿子治病的钱就有了,那样的话,就是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三名寄信者中,一个是脑子有坑无聊中二的混混,一个是为病重儿子治病的父亲,还有一个是真正的杀手。其杀人动机,是受人指使还是为钱,目前还不能确定。
但以目前所知来推断,背后有人操控这点,是可以确认的。
“不会又是——那个人吧?”
史柯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毕竟他追踪而去,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没摸到。虽然听说那人一直在被追捕,四处逃窜,很是狼狈,但最后总能逃脱,以至中外警方,都成笑柄。
庄笙不知是想到什么,没有说话。
——
由于有了前车之鉴,三个县都在各自邮局周边布下天罗地网。杀手的形象已经暴露,如果他再敢出现邮局寄信,密布在周围的警察就会冲出来,将他当场拿下。
按照之前作一次案换个地方的规律,杀手这次很有可能选择松泉县。于是史柯与庄笙双双赶到松泉县。
松泉县只有一个邮局,布控起来更加方便。只是——
“凶手真的还会再出现吗?傻子也知道警方会把邮局监控起来,再来寄信的话,不是自投罗网吗?”
许解坐在离邮局十多米的一辆面包车里,一边盯着邮局门口,一边小声嘀咕着。
邮局里的工作人员也早就换成警察,周边的几个店铺也有便衣假装的顾客——其实史柯是想把包括老板在内的所有人都换走的,但庄笙没有同意。
“那名杀手或许能猜到警方将邮局监控起来,但他不能确定,更不知道布控的范围有多大,撒下的罗网有多严密。不确定这些,他就不能做出有效防范。”
以杀手每次寄信都选择当地邮局投递信件这点来看,他或许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而以这名杀手的谨慎,即便是投递信件,也会事先侦察环境。如果他看到周围的店铺全都换了人,会不会再选择自投罗网就不一定了。
史柯赞同了庄笙的建议,并且为了显得自然,在明面蹲点的警察也会隔一段时间就换人——不然一碗面在那吃几个小时,傻子才看不出这有问题呢。
从上午到中午,又一直等到下午太阳快落山,那个杀手一直没有出现。有人认为是杀手知道这里被警方监控起来了,所以不会再出现了。
就在庄笙也有所动摇,不确定那个杀手会不会来时,一个穿黑色卫衣连帽的高大男人出现了。他看起来除了衣服比较干净,一个成年男人戴着卫衣帽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外,其他的都非常普通,就像一个普通的路人。
男人双手插在兜里,略低着头走路,似乎一点不在意周边环境。他径直向邮局走去,离邮箱还有两三步远时,忽然停下,缓缓地转过身体,手似乎捏着什么从口袋里抽出。
史柯全神盯着,对讲机握在手里,眼睛看着男人的动作一眨不眨。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一个白色信封,他没有投进邮箱,而是向着史柯他们所在的方向抬手扬了扬。
“他知道我们在这儿。”史柯皱着眉头说道,顿了顿,现在也没有时间顾虑那么多,在对讲机里下达命令。
“行动!”
确定就是这个男人,这种时候,不管他有什么花招,他们这里百十号人,难道还能让他插翅飞走不成。
庄笙在看到男人出现后一直没说话,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男人都符合那名杀手的侧写。庄笙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
附近的车子,周边的店铺,纷纷涌出人来,将站在邮箱旁边的男人团团围住。
“不许动,举起手来!”
即便被警察拿枪围住,男人也没有显出丝毫慌张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漠然的面孔,神色冷漠地在人群扫过,然后视线定在后方的庄笙身上。
“你是庄笙?”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不说话,他的语调显得有些怪异,声音沙哑低沉。
“我是庄笙。”庄笙点点头,推开安东尼的手迈出两步,不知为何,他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男人扯动下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面部肌肉僵硬,让他那个笑变得有些难看。
“很好,不用把信寄给你了。”
男人说完将手上信封用力一甩,雪白的信封像纸飞机似的朝着庄笙飞来。
“你干什么,把手举起来!”
“不许动!”
“把他抓起来!”
男人的举动引起骚动,围着他的警察朝他靠近。他没有动,但也没有举起手,而他另外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没有拿出来。
庄笙脑中灵光一闪,猛然间想到什么,他用力推开安东尼,朝史柯大声喊道:
“不要靠近他,快退开!”
话音未落,响起剧烈爆炸声,火光中,强烈的冲击波将旁边的邮箱炸飞,人体炸成碎片。
庄笙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第一时间,身边的人将他扑倒在地。
耳边到处是痛苦的哀嚎声,车子玻璃碎一地,警报声响个不停。在爆炸中心,炸成碎块的尸体还在燃着。
庄笙推开压着自己的人,安东尼顺势放开他站了起来。他后背受了点伤,但这种程度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反而很庆幸这些伤没有出现在庄笙身上。
望着满地哀嚎的狼藉现场,庄笙抿紧嘴巴,一言不发。视线在那些受伤的人身上扫过,看到史柯也倒在地上,额头上流了很多血,但好在人是清醒的。
刚要迈步,看到脚边的信封,白色信封不知沾上了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