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与循途(27)
作者:庸责己
时间:2018-11-07 12:18:46
标签:成长 音乐
除了陆智障,其他三个人都在那一刻福至心灵,油然而生一种类似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七年狗血剧终于要到大结局了吗”的预感。
-怼爷:我有点不敢相信。
-首席:其实我觉得吧,事情已经有了一点迹象。
-怼爷:迹象在哪儿?
-管啸:@西峰,发视频。
-西峰:??
-管啸:傻逼穆的把柄。
群里弹出了一个经过压缩的视频,虽然低清薄码、镜头晃动、背景又有杂音,仍然掩盖不了视频里主人公的荡漾春情。
-怼爷:……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管啸:是啊。
-怼爷:都他妈这么明显了,你们就原地干站着不推他一把?
-首席:哪儿敢。您才是怼爷,我们都是怂逼。
“人渣心理分析”第N次线上小组讨论在李重远一连串恨铁不成钢的抱怨里宣告结束。被分析的人渣毫不知情,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直奔工作室。《地道战》写了快一半,拖稿界扛把子穆康这一次居然洗心革面地决定提早交稿,工作效率出奇的高,一天就可以赶出平常一周的量。
并不是人渣终于良心发现,也不是突然想不开吃错了药。
只不过因为,林衍自信不疑地对全世界说:He is the best,而他恰好听见了。
好像破空而来一段过往、一种心跳、一番探询、一个回答。
七年光阴似血,染红穆康的循途而行和伤痕累累,终究于心不忍,让林衍追声而来,在荆棘满覆的路口再次笔挺出现。
他不是匆匆过客。
他对他伸出手的那一霎那,他便有了一个破壳而出、生机盎然、光焰万丈的打算。
他要去瑞士找阿衍。
穆康前一晚把《林中精灵》的谱子发给了林衍,邮件写得依然直接明了:
Dear Yan,
Attached please find the updated score. (附件是更新好的谱子)
Do you still want me to compose a new orchestral work based on the three themes? Let me know. (你还想要我以那三个主题写一首新作品吗?告诉我)
Regards,
Kang
林衍没有立刻回复,穆康却毫不在意。穆大才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去找阿衍,那就是板上钉钉谁也拦不住的事。至于“阿衍还需不需要新曲子”、“会不会打扰到阿衍”、“万一阿衍不欢迎我怎么办”之类的瞻前顾后,统统不在人渣的考虑范围内。
老子才不管他愿不愿意。
老子就是要过去写。
一定要过去找他。
只能是他。
直到晚上十点穆康收到林衍的回复邮件,他蓬勃而迫切的心情仍分毫未变。
林衍的回复简洁到连抬头结尾都省略了,只有一串+41开头的电话号码,数字后跟了三个单词:
Call me, plz.
第二十七章
穆康几乎是在看到号码的那一秒就拨了过去。
那头林衍也接得相当迅速,好像一直巴巴捏着手机似的。
穆康:“林衍?”
林衍:“嗯。”
通话安静了几秒,两名分立于亚欧大陆两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性跟中学生似的,隔空狂笑起来。如果现在闯入一位不明真相人士,一定会以为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穆老师要么疯了要么被魂穿了。
林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朗声说:“你同意了?”
“本来就没有不同意。” 穆康笑着说,“什么时候演出?”
林衍:“大概是九月。”
穆康痛快地说:“好,我下个月就过来。”
林衍:“……”
他一头雾水地想:过来?
穆康浑然不觉,先声夺人地开始交代接待工作:“你帮我找个房子吧,再帮我弄个工作签证。”
林衍茫然道:“在哪儿找房子?”
穆康:“我不知道啊,不过不找房子也行,我也可以住你那儿。”
林衍木然重复道:“住……我这儿?”
穆康:“嗯哼。”
林衍:“……”
穆康总算从林衍的沉默中意识到了自己还没说清楚,忙解释道:“曲子,我过来写。”
林三岁傻逼似的问:“过……哪儿来?”
穆康理所应当道:“过你那儿啊,瑞士,我过来。”
林衍:“……”
本来还算气定神闲的林指裹着大衣,站在阿尔卑斯山下寒意弥漫的湖边,僵成了一座以古典主义手法表现的雕像。
一只肥胖天鹅趾高气扬游到岸边,好奇地瞟了一眼湖边新出现的摆设,冷不防腾空而起,带起一串冰冷湖水溅了林衍一脑袋。
穆康:“喂?林衍?”
林衍打了一个激灵终于回神,语气镇定地说:“啊,好啊。”
“那我住你那儿?”穆康问。
“好。”林衍说。
“工作签证得弄一弄。”穆康又说。
“明天帮你弄,大概三个礼拜下来。”林衍有条不紊地说,“等下先发Job invitation给你。”
“就这么定了。”穆康愉快地说,“我手头的工作两三个礼拜也能收尾了,那就……下个月见?”
林衍:“下个月见。”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这段简短却又惊天地泣鬼神的通话结束了。
东八区已华灯初上,穆康美滋滋地放了一缸滚烫热水,哼着穆大才子专属第三主题,赤身裸体跨进浴缸。他手边放着一小杯红酒和一瓶矿泉水,充分体现出了穆大才子既想喝酒又怕喝太多窒息而死、既想泡澡又怕泡太久脱水而死的矛盾心态。
东一区仍阳光明媚,林衍独自一人傻愣愣地站在湖边体悟人生。雪季虽然已到尾声,阿尔卑斯山雪线以上依旧洁白雄伟,阳光亲吻终年无人的勃朗峰,寒风跨过磅礴山脊和碧蓝湖水,包围林衍清隽笔挺的身躯。
理论上,他此刻应苦思冥想一番“他为什么要过来写”或者“他为什么要住我家”诸如此类的、一定想不出答案但又控制不住非要瞎捉摸的人性问题。
可实际上,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复杂艰深的问题都没有。
他只是无意识地想:真冷啊。
下个月……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吧?
王俊峰觉得麾下那位很难搞的作曲家最近似乎转了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柜子里摆的烟依旧还是之前的那半条,既没增加,也不像已经又抽完了一轮;第二,询问《地道战》的进度时,得到的答案居然是闻所未闻的“快了”,而不是一贯以来的“不知道”;第三,王经济人被要求为作曲家准备一份牛气哄哄的英文简历和职业证明。
王经纪人欣慰地想: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红了,自我要求都不一样了。
王俊峰虽然想错了方向,倒也算是和真相殊途同归。穆康在王经纪人麾下工作的几年对自己可以说是毫无要求,此刻好不容易被林衍牵到了柳暗花明的又一村,自我要求确实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譬如说,他见缝插针地写了一首钢琴和小提琴的二重奏,用的是穆大才子专属第三主题,还是那天和林衍打完电话后,泡澡时生出的灵感。
从起笔到完稿只用了不到一个礼拜,他把总谱随便拍了张照发到“勋伯格赛高”,附言:@首席,滚过来,火速。
邱黎明当晚就提着琴麻溜地滚来了,捎带上了若干围观群……听众。
管啸最先到了穆康家门口,却无法第一时间进门,因为他刚一走出电梯,就被恣意流淌的钢琴声截住了脚步。
穆康家一梯两户,隔壁户主是一对大部分时间在国外的中年夫妇,常年无人居住。他没有关门,音乐便在有限空间里走得昂扬放纵,自由自在,如同世间万物皆在咫尺之间。
崭新的和弦,熟悉的主题,偏执的姿态,穆康的弹法。
铺天盖地的、游刃有余的、熟稔又陌生的、好久不见的……天才气息。
电梯门接二连三地打开又合上,不算宽阔的楼道渐渐变得拥挤。客人们被音乐拦在原地,心头滂湃着万般滋味,不知从何谈起。
仿佛被现实与胆怯阻隔的缤纷从前翩然转身,仿佛关于爱与友情的默契过往仍在旧处招手。邱黎明低头看地,管啸闷声抽烟,陆西峰盯着天花板,管小小倚着夏树,眼泪默默沾湿了唇角的发。
早已不是女孩的女孩幸福又难过地想:他又回来了,真好,可惜带他回来的人……不是我。
时光拼命篡改往昔是非,音乐却总能坚毅地让昨日重现。
穆康弹完整首新作,一转头就发现楼道里鬼鬼祟祟站了几个人,正以一种饥不择食、双眼泛绿的劲头盯着自己。
穆康:“……都没吃饭吗?要叫外卖吗?”
冷场担当真不是吹的,煞风景技能点得快爆机了。
管啸从玄关里翻出拖鞋分发,众人自力更生地穿好,关门进屋。管教授转身又马不停蹄地去厨房烧水泡茶了,邱黎明走到钢琴前拿出琴,其他人纷纷在沙发落座。
小提琴的谱子已经放在了钢琴边的谱架上,穆康给出A4,邱黎明拉了几个空弦,对音结束。
客厅灯光温暖明亮,夏树正襟危坐,翘首以盼演出开始。
邱黎明夹着琴:“我活动一下。”
穆康用钢琴给了几个小提琴的音:“不难。”
邱黎明的琴声多情大胆,穆康新写的这首作品正需要这种情绪,就像为邱首席量身定做一般。穆康把和声情绪详细解释了一遍,边唱边挥手,带邱黎明一段一段地走。
这种碎片化的重复一点都不好听,满心期待的夏导演在一边坐得都快睡着了,悄悄问管小小:“怎么这么无聊?”
管小小低声说:“练琴就是这么无聊,就像你们剪片似的。”
夏树:“比我们剪片还无聊。”
“因为穆康排练的时候特别严格。”管小小解释道,“要求很多。”
夏树:“看出来了……你们也受得了啊。”
管小小面无表情地说:“全国范围内受得了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了吧。”
两人练了近一个小时,直到管啸给众人添第四轮茶,穆康终于说:“行了,来吧。”
邱黎明长出一口气:“先休息一下。”
他把宝贝乐器放回琴盒,转头先去找烟,刚一打开柜子就惊呆了:“你的……烟呢?”
穆康:“在那儿啊。”
邱首席举着仅残存一包烟的软装中华:“只有一包了?”
穆康一愣,站起身走过来:“是吗?”
陆西峰奇道:“你不是号称必须得时时保留五条以上囤货,否则没法活下去吗?”
穆康低头看了看烟盒:“我……忘了。”
夏树和管啸异口同声地说:“这他妈都能忘?”
管小小:“怎么忘的?快教教这几位老烟枪”
穆康犹豫着说:“大概我最近在……减量吧。”
他想了想,忽然觉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语气又怡然自得起来:“瑞士抽烟不方便,我正在习惯减量。”
管啸尔康状伸手:“等等。”
邱黎明惊得烟瘾都暂歇了:“哪儿抽烟不方便?”
陆西峰试探地问:“瑞……士?”
管小小敏锐地说:“你要出国?”
夏树惨叫道:“不是说好帮我写曲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