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6)

　　李沐言需要开展行动。
　　他首先打通齐奇的电话。
　　“你有空吗？我请你吃晚饭。”
　　“我有空。”齐奇很快回答，“但我没法和你共进晚餐。”
　　这种欺负人的说法是怎么回事？李沐言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齐奇接着说下去：“我已经用过晚餐了。”
　　“什么？”李沐言很震惊，“现在才五点。”
　　“我们家四点半吃晚饭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该不会就是从我要请你晚餐的今天开始的吧？
　　“从我有记忆以来都是这样。你不记得了，当年我每天四点一过就回家的？”
　　“……我以为你是回去帮忙你妈妈做晚饭什么的。”
　　“我倒是想，可我妈不敢。”
　　“允许我代表消防队谢谢你妈妈。”
　　“你还得谢谢我妈妈把她儿子生得那么好脾气，以至于眼下没顺着手机信号爬过来打你一下。”
　　“说正经的，你们家怎么那么早吃晚饭？”
　　“说正经的，你不能因为你们家很晚用晚餐就以为全国人民都是这个时间点，事实上，正常人家里都是5点左右开饭的。”
　　李沐言再次震惊，他推测说：“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我不确定，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也有可能说对了。”
　　李沐言严肃思考这一问题，然后，代表古往今来的名侦探发言：“上班族一般五点下班，大一点的城市，到家可能已经六点，如果还需要自己准备晚餐，饭点就必须更加推迟，我认为，大多数人家里5点开饭这件事应该是不可能的。再说了，那么早吃晚饭，回头晚上饿了怎么办？”
　　齐奇对答如流：“吃夜宵呗。”
　　李沐言发现对方说得好有道理。“那就这样，我请你吃夜宵？”
　　“行啊，哪儿见？”
　　“你家门口，我去接你。”
　　“我又不会为你梳妆打扮，怎么好意思让你来接我，给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通常来说，李沐言不会随意透漏自己的想法，可是，从刚才起，他仿佛回到9岁那年的夏天，面对齐奇，他总是能毫无顾虑地说出任何话来。“你该不会有意不让我知道你的住址吧？”
　　“等我一下。”齐奇在通话另一端说。
　　很快，李沐言收到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地址。
　　“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齐奇的声音回来了，“如果你想送我礼物，可以让快递送到这个地址。”
　　“你想要什么礼物？”
　　齐奇明显被问住，他在愣了一会儿才迷惑而叹服地回答：“我敲诈别人那么多次，第一回遇到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的反击。”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敲诈别人，那就赶紧和我这个冤大头好好做朋友吧。”
　　“被你这么一说，敲诈的乐趣一下子就没了。”齐奇边笑边抱怨。
　　李沐言再次查看齐奇的地址。由于他的大明星身份，平时出门只有几家熟悉的隐蔽性较好的店可供选择，眼下，他找到离齐奇公寓最近的那一家。“你知道凯旋南路和钦州路吗？”
　　“我知道。”
　　“在这两条路的路口有一家叫做‘新悦’的酒店，你知道吗？”
　　“我不是无所不知的，不过，我能找到。”
　　“那家店下面是地下停车场，我们在停车场的电梯口见？”
　　“没问题，几点见？”
　　“六点？”
　　“行，到时见。”
　　李沐言在挂断电话后一边翻找自己出门穿的衣服，一边打电话拜托助理帮忙订酒店包厢。
　　“沐言哥，你约了什么人吗？很少见你自己订包厢？”助理在挂断电话前忍不住打听。
　　素来光明磊落的人直接给出答案。“齐奇。”
　　陪着李沐言去《逍遥乐》录制现场的助理大概还对这两个人缠在一起奋力相搏的画面记忆犹新，听到这个名字，他警惕而小心地问：“沐言哥，你们没事吧？”
　　李沐言并不介意助理的关心，但他无意过多分享。“我心里有数。”在随口应付后，他准备挂断电话，不过，还没放下手机，蓦地想起一件事来，他又追问一句，“小何，你们家晚上一般几点开饭？”
　　第十一章
　　据说在四点半用过晚餐的人在晚上六时，点了一大堆菜，才终于心满意足将菜单交给酒店侍应。侍应生离开后，齐奇望向正一脸惊奇看自己的李沐言，微笑安抚道：“放心，不会浪费的。”
　　之前李沐言与对方一同用过午餐，历史数据让前者相信后者有能力在今晚做到“不浪费”，可话说回来，晚上吃东西容易发胖。李沐言不会因为经纪人要求而控制体重，可他对食物没有太多追求，属于别饿着就行的那一类，这让他在适量运动的情况下一直保持着很好的体型。转而看齐奇，以他这胃口，晚上还吃那么多，李沐言很担心对方演艺生涯还没好好展开，就因为颜值暴跌而走到歪路上去。
　　“你这么吃不要紧吗？”
　　“没关系，我怎么都吃不胖。”
　　李沐言微微在意地追问：“肠胃不好不吸收？”
　　片刻的眨眼后，齐奇哭笑不得地看李沐言。“难怪网上总黑你傲慢，你说话能力有待提高啊，这时候，你应该说好羡慕，而不是问我肠胃好不好。”
　　李沐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义正词严：“别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但我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他把齐奇说得目瞪口呆。
　　好半天齐奇才缓过神来。“我错了，你说话能力是神级的。你把我感动得都快哭了。”
　　李沐言认为对方赞美得太浮夸：“你倒是哭给我看看。”
　　“我能拿最佳男主角奖，当然说哭就哭。”齐奇有理有据地说，随即，他好奇起来，“网上还有人黑你演技，说你不会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些很傻的剧情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哭。”
　　“……那是你主演的影视剧，你就这么瞎说大实话？”
　　李沐言不以为意耸肩。“我说话能力就是这种神级的。”
　　齐奇低头摸着下巴思忖说：“话说回来，你的《大唐》、《妖刀》、《玫瑰玫瑰》剧情的确都挺傻的。”
　　闻言李沐言稀奇挑了挑眉，说：“你是我的粉丝吗？对我的作品还挺熟悉嘛。”
　　“不是，只是因为接下来的《争锋》中，我主要的对手戏都是你，所以，特地搜了你的作品看。”
　　“我知道，你又骗了我，其实你就是我的粉丝。”
　　齐奇被逗得笑出声来。“别冤枉我，我又不是涉世不深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会因为你长得好看就整天把你当老公。”
　　李沐言的脑海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齐奇是小姑娘……
　　“不过说起来，《近黄昏》里，你在读信的时候眼眶红了，这一表现很打动我。”齐奇稍稍认真回到原本的话题。
　　李沐言努力将注意力从毫无意义的想象中收回，他打量向之前仅仅觉得大概很有天分的威尼斯影帝。“所以，你在拍戏前，其实会做很多功课？”想到对方仅因为与自己一同拍戏就看了那么多影视剧，并且如此用心，李沐言不由有些感慨。
　　“其实主要因为我第一次拍电视剧，怕风格与剧组不合，所以借鉴一下你的表演。”
　　“你很喜欢表演？”李沐言下意识脱口问道。
　　这一问题令齐奇为思考恰当的回答而迟疑了一下，之后他解释说：“准确说我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才那么努力的，我想要当大明星，还想去好莱坞拍电影。”
　　李沐言并不认为这番话哪里不通顺，可是，他难以置信。“你想当大明星？”
　　在李沐言心中，齐奇一直拥有着艺术家的气质，较之李沐言，齐奇更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准确的说，李沐言只是出于骄傲而不允许自己在乎他人言，但实际，他讨厌被轻视或者被同情，很在意自己在所有人面前是否展现出足够强大完美的形象，而与此同时，齐奇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性子，他真的不关心别人眼中的自己，只一心一意做讨他自己喜欢的那个齐奇。
　　这样的他为什么要当别人眼中的明星？
　　自然看得出李沐言心中疑惑的齐奇飞来一笔：“你到彩虹孤儿院当义工几年了？”
　　“两年。”
　　“那看来你不认识小江夏。”
　　李沐言注意到这句话隐含的情报。彩虹孤儿院的孩子都很特殊，所以一般不容易被收养，相反，有些孩子注定无法长大——这大概是李沐言不认识小江夏的原因。
　　“小江夏是谁？”此时他小心接话。
　　齐奇细说从头：“我认识小江夏的时候他八岁。他和《一公升眼泪》里主角一样，一样的坚强乐观……一样的疾病。小江夏最大的梦想是当大明星，他还想成为好莱坞大片里的英雄。然而，他发病很早，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走路。有一次，有个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总是有些愤怒的孩子对他说，他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这让他有些伤心。我告诉他说，其实我很羡慕他拥有梦想——这是真心话，因为我并没有自己的梦想。小江夏在听到我没有梦想后，明明自己还有些难过，却立即安慰我说，让我不要伤心，他可以把他的梦想送给我。”
　　李沐言没有等齐奇说下去，这个故事最悲伤的部分，他不希望齐奇不得不忍痛说出口。“所以，你的梦想是成为大明星。”他为这个故事进行总结。
　　齐奇慢慢点了点头：“是啊。梦想不是一定能实现的，但梦想势必激励着我不断努力，并且对自己的竭尽全力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仔细想想，原来我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李沐言当真头一回发现这件事，所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唾手可得，所有他想要做到的事都易如反掌，这让他忘记拼命憧憬一个梦的感觉，这个时候，他真心实意说，“所以，把你的梦想也借给我吧？我和你一起，为了你的梦想努力。”
　　齐奇扬起他总是上镜又温暖的笑容，大方回答说：“我的梦想那么大，借给你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第十二章
　　如果不是提到实现齐奇的梦想，李沐言差点忘记这次约对方见面的正事。
　　每次都是这样，从9岁的夏天起。9岁夏天的树枝上，那些毫无意义却可以让两人忘却时间欢乐聊上一整个下午的话题，这些对话在记忆中似乎了无痕迹，但身体却记住了当时的感受，于是，即便十几年过去，即便发生过背叛和欺骗，李沐言还是能够像一个单纯的9岁孩子那样随心所欲对齐奇说各种各样的话，即便是他永远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的那些。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需要交流一些有意义的谈话内容。
　　“其实今天约你，本来是为了网上关于我们不和的传闻，我想和你讨论一下怎么处理。”
　　齐奇有些意外李沐言的来意。“平时你都亲自处理这些事的？你的团队呢？”
　　“我团队做的那些事其实我都看不太惯，但又不方便插手人家的工作。所以，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一般他们做什么我都不参与。反过来，我做什么有时候也绕过他们。”
　　齐奇佩服地看李沐言：“你一定给他们发很高的薪水吧，不然他们怎么能乐意这么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