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48)
江陵端庄的微笑着摇摇头,转身的时候对萧重涧比了下中指,然后从萧客身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萧客看着江陵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十分真心诚意的对萧重涧说:“堂兄你倚重谁信任谁,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但是江陵这人出身不大好,难保会不会有其他心思,堂兄应该小心才是。”
萧重涧一手接过文件夹,听他说完了,才抬头定定的盯着萧客,脸上显出温和又亲切的笑意来:“——你说得不错,手下人和家里人,我总是分得清的。”
萧客觉得他笑容里有点话外的意味,好像总是给自己一种极其积极并且正在被鼓励着的感觉。他心里有些微微的得意,但是忍住了没有带到脸上来。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慢悠悠传下来:“有吃的吗?有吃的吗?”
杨九一边打哈欠一边从楼上歪歪倒倒的下来,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上身光裸着,就套着一条直拖到脚后跟的棉质长裤,赤 裸着脚走过来。
他压根就没分什么心去主意餐厅里的其他人,只光着脚绕着沙发转了两圈,迷迷糊糊的寻找冰箱的方向。他一边绕圈,萧重涧就愣坐在那里盯着他,那光裸着的大片的皮肤和美好的线条实在是太惹眼,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
杨九打开冰箱,伸头进去张望着,伸手挑了个苹果出来喀嚓喀嚓的吃。
回头一看,萧重涧和萧客都直直的盯着他,他于是顿了顿,晃晃苹果:“你们也要?”
萧重涧大步走过来,一路脱下了自己外套,兜头就裹在他身上。大屋子里中央空调温度适宜,杨九不耐烦的想挥开他,萧重涧直接把他拦腰扛起来,摔在了沙发里。
“吃没得吃喝没得喝,你他妈就不能消停点吗?”杨九从沙发深处爬出来,对萧重涧怒吼。
萧重涧说:“该消停的是你。”你就不能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再出来?
杨九劈手拿起那本装了贷款合同的文件夹,劈头盖脸的砸他。萧客拦截不及,哎呀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文件夹哗啦一声挥倒在地上,然后里边的纸张就这么四散开来。
萧重涧捂着头,啧啧有声:“砸到了砸到了……”
杨九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翻身下了沙发,赤 裸着脚踩着地上的纸往前走。萧客正俯身去捡那本文件,杨九停在他面前,一脚踩着那个文件夹,居高临下的问他:“你哪儿来的钱去预定一批冲锋枪?”
萧客猛地抬头看他,这个位置上可以看见垂下来的眼睫和吊起来的眼梢,尖削下巴微微的抬着,一段锁骨,漂亮得可以去拍广告。
萧客慢慢的直起身:“九少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杨九冷笑:“罗骏我带了他八年,朗三少么我受人之托照顾了他八个月,他考试不及格,天天求着我冒充他父亲给他签字。萧客,小打小闹不要紧,你想开辟自己的海上军火营运路线,你胆子太大了。”
萧客说:“我不认识什么朗三少……”
杨九打断他:“叶少死了。意外,坠机,军火集团秘不发丧,在大海里到处回收他的DNA,现在他身后的财产全归三少处理。”
萧客脸色微微一变。
“叶家送你一条海道,那是他大方。你以为三少还能这么慷慨不成?趁早收了你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把那三十五亿还回去吧。”
萧客别开目光:“当着堂兄的面,九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贷款的方案又不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获利的也不是我,你问问堂兄,他……”
萧重涧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里,丢出来一句:“当着我的面,你们两个都收敛一点!”
萧客收住了声音,硬生生的说:“那堂兄我先退下去了,明早再来商量这件事。”
萧重涧说:“你去吧。”
杨九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冷笑一声,自己转身上楼。还没走两步呢,萧重涧把他一把拦腰拉过来,直接抓进自己怀里,贴着耳朵问:“你刚才跟萧客提起罗骏干什么?在我家里不能提那个姓罗的小子,听见没有?”
杨九心说我怎么能把罗骏给供出来呢。他转身去心不在焉的亲吻萧重涧的眉心骨,这个办法果然有效,萧重涧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起来,体温渐渐的升高。在感受到这个男人开始出现某种控制不了的欲望时,杨九果断的把人一推,然后顺脚把萧重涧踹进了沙发里,自己拍拍屁股上楼去了。
萧客从大宅里出来,并没有立刻回自己屋子里去。他近几年已经不住在萧家了,小时候在这里忍气吞声,后来留下了心理阴影,一长到年龄就自己买房子搬了出去。
后来萧家换主人的时候他原本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年轻,有谋略,有手段,也有一批人支持他。只可惜杨九当时态度太暧昧,杨九这人年轻时比现在更妖孽,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当他察觉到杨九厌恶他、存了心要扳倒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萧客出了门,一个人都没有带,直接开车去了嘉年华。
酒店大堂里还是正常的,一路从贵宾电梯里上了顶二层,出来时就有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站着,见了面一句话不说,只微微的点点头返身带路。尽头一间总统套房,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门,里边内室里一个大沙发,一个家常衣服的年轻男人坐着喝茶,一手端着上好成窑小彩盏,一手安慰性的抚摸着边上偎着的年轻学生。
萧客向那男人道:“三少。”
三少抬头看他一眼,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打算把那批军火发给你。你确实跟叶少有过协议,但是现在集团里风声很紧,叶少当年尊贵,他做了没有关系的事,别人做了就不行。再说杨九执意维护你堂兄的地位,我好歹受过他照顾,他的情面我不得不顾忌。”
萧客生硬的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三少看着他,突然一笑,说:“其实也不是那么事关重大的资金……只要你能说服杨九,我这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客猛地望向他,三少惬意的坐在那里,慢慢的喝茶,“说句不好听的话,萧老大这人挺顽固的,我也确实不大……不大看顺眼他。”
萧客只觉得全身都一下子松懈下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三少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静待佳音就行,我先告辞了。”
萧客这边刚刚退下去,那边身边的人立刻坐起来,打着哈欠抱怨:“怎么你事情这么多,我还想好好出去逛逛呢,老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老子纯洁的思想迫切的期待着被拜金主义污染一回!那啥,现在你忙完了没有?”
茶香慢慢的弥漫上来,白雾中看不清三少的脸。他微微的笑了笑,旁人都难以想象的温和:“一小会儿,再一小会儿就好了。”
身边的人郁闷的皱起鼻子。
三少隔着烟雾看着他。都说他长得像那个死在大海深处的人,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神似无比,只有三少自己知道,这两人是压根不像的。眼前这个会哭会笑,这样鲜活这样纯正,从洁白的象牙塔里出来,社会的污浊他不受一点污染。而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人,有着最精致最堂皇的眉目五官,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一笑之间杀伐决断,真正是千金散漫如土、人命视为蝼蚁。那个人是那样高高在上、尊贵无匹,就算穷极一生,也难以触及他一片衣角。
那人在登上那架把他送往死亡的飞机前,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对他说:“朗州,你问我为什么把三十五亿甩手送给了萧家的堂少爷?——因为萧老大骨头硬啊,咱们啃不下啊,那个堂少爷不是个能当家的人,到时候咱们扶持他上了台,咱们还会怕萧家不成?”
——你总是这样步步为营老谋深算,生怕自己少算计了别人一分……你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祸福,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生死?
他慢慢的放下价值连城的成窑小茶碗,倏而只听轻微一声金石迸裂,只见他手指上力尽发白,那瓷碗上硬生生的裂开了一道纹。
深夜墓场
杨九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调整得均匀平静。萧重涧犹豫来犹豫去,在床边转悠了半天,还是唉的叹了口气,收起了垂涎三尺的色狼之爪,自己洗洗干净上床睡觉。
杨九听他睡着了,才动作轻缓的起身,慢慢的阖上门去书房。
萧重涧的书房门是有密码的,这个密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杨九是其中之一。他叼着一个小手电筒,摸着黑在书桌上翻找有关年金巨额贷款合同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冷笑一声拿出来就要撕。
突然身后轻微一响,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脖子上突然一凉,匕首的冷意沁入皮肤,带来刺刺的一痛。
“九少,断人财路可是不积德的,您没必要这样吧?”
杨九僵在那里,慢慢的把文件放下去,“萧重涧待你不错,你为什么勾结外人对付他?”
萧客在他身后沉闷的笑起来:“为什么?这话问得奇怪。这世界上哪个有实力一争的人不想当个头儿,谁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看人脸色?是男人都有野心,这个是生物本能,要什么解释?当年萧重涧明明可以拿点钱离开家出去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但是他接受了你,顺带也就接受了整个萧家的产业,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杨九说:“萧重涧不签字,你就没法拿房屋抵押去贷这个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萧客坦然道:“他不签字是因为你的意思,谁不知道你能左右萧重涧的思想?你同意了,自然堂兄那边也就没问题了。”
杨九默然不语,萧客贴近他,低声问:“九少,你就这么袒护这个当年执意要杀了你的人?当年他要你的命,可是一点没有手软过。”
夜色太深,种种不善的心思被湮没在低垂的眸光之下,仿佛悄然无声的暗流涌动。
萧客轻声道:“九少你知道么?罗骏最近在找心理医生,他要所有人对他重复说萧重涧才是当年杀害罗荣慎的凶手,他要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你十年前的在葬礼上的说辞。九少,萧重涧今天说他爱你,但是难保明天会不会杀了你;罗骏比他稳当。”
杨九猛地回头想说什么,但是随即啊的一声痛苦的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想问罗骏的事,但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匕首在脖子上划了个血口子。
萧客赶紧按他坐下来:“这里有纸,你先按一下吧,等会儿出去了再包扎。”
杨九扬起头,盯着夜色中天花板上模糊不清的浮雕:“你说罗骏打算做什么?”
“他恨萧重涧,这个九少你知道为什么。”
萧客去抽了几张纸,轻轻的按在杨九脖子上。黑暗里蜿蜒的鲜血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苍白到透明的皮肤和细致的触感,让人油然生起一种暴戾而隐秘的心思。
“九少,”萧客的声音在阴影里响起来,“罗骏说他在罗荣慎的墓地边等你。”
从墓地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抬起头,夜空岑寂渺远,星辰缓缓运转,夹杂着青草潮湿的空气冰凉,让人不禁心神一震。
墓碑前一点香烟的红光明明灭灭,杨九向着那边走过去,看见罗骏蹲在墓碑前,用手去拔草地上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