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歌(10)
那点笑彻底消弭,陆言蹊盯着陈遇生,直接抬手熄了他的烟:“怎么不可能?我挺喜欢他的——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抽烟了,沾上味道回去他不高兴。”
陈遇生好似觉得他无可救药了,午休时间已到,他也要回去坐办公室。站起来拍了把陆言蹊的肩膀,陈遇生意味深长地说:“人家或许没你这么多情,把你当垫脚石往上爬呢。这种事先付出真心的最后总会一败涂地,言蹊,好自为之。”
“是啊陈总,”陆言蹊凌厉地反驳他,“说的不就是你自己么?”
陈遇生被他这句话勾起伤心事,又发不起脾气,只得苦笑:“但愿你别也步我后尘。”
陆言蹊笃定道:“顾旻不是那样的人。”
送走了意味深长的陈遇生,陆言蹊歪在沙发里,手指不自觉地在沙发上打出节奏。陈遇生说的那些他倒是想过,可他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
也许是时间久了,也许是习惯了,陆言蹊不太能接受未来没有顾旻的陪伴。
可这也算作喜欢吗?他的小朋友那么没安全感,又怎么去确认不止他一个人想要更长久的未来呢?
陆言蹊在午休结束时路过女秘书的电脑,惊鸿一瞥,突然看见了顾旻的脸。他自然地停下来,指着屏幕上的设计图说:“Jessica,那是什么?”
女秘书先是愣了,随后吓了一跳,想起这并不算上班摸鱼被老板发现,松了口气说:“陆总,我刷微博看到的。顾旻生日就在下个月底,很快了,这是他粉丝做的LED应援公告——容我多嘴,您知道应援吗?”
陆言蹊平时没事也刷微博,他露出一种“你当我是出土文物吗”的表情:“我只是忙,不是落伍。这些流行文化听陈遇生说了不少,当然知道。不过这么早就开始做应援,还有一个多月吧?”
Jessica笑着说:“这跟广告商位是一样的啊陆总。有的持续时间长,就要尽早……”她手下啪嗒打字,很快搜出了一个界面给陆言蹊看,“喏,这个地铁灯箱的,从下周一开始一直到顾旻生日结束。他的粉丝真是舍得花钱。”
陆言蹊想起那个LED,好像算整个上海都十分昂贵的地段,又看Jessica揶揄的神情,问她:“你也追星吗?上次不是刚见过顾旻。”
他还记得顾旻偶然一次在下班时间来公司等自己,被加班的Jessica看见,尖叫声几乎划破天际,后来被她拽着又签名又合影,她恨不能把全公司的小姑娘都招来围观。陆言蹊暗自喝了好大一缸醋,再也不让顾旻来了。
Jessica也想起这事,不好意思地说:“他……大众偶像嘛,那么好看歌又好听,陆总,您可真是赚翻了,能藏在家里慢慢看。”
陆言蹊毫不愧疚地接受了这个表扬,目光又扫过那些粉丝精心设计的生日礼物,突发奇想,问她:“那如果我也要送他这些礼物,现在办还来得及?”
Jessica双手合十:“少爷,您放过我们吧!娱记先不提,被陆董发现您拿钱做这些,不论多少,肯定又要借题发挥。”
“那可怎么办?”轮到陆言蹊好整以暇,猫玩耗子,“他生日我送什么好?”
Jessica想了很久,最终放弃道:“……我怎么知道,好像顾旻什么都有,什么也不在意。你在,他又什么都不缺。不过他鼻敏感,您要送花的话,还得三思而行。”
陆言蹊奇怪地问:“他过敏?”
Jessica:“尤其对花粉,会不停打喷嚏——都写在百度百科里了啊,还有采访几乎都提到。您没发现他出道这么久,真的很少和鲜花拍过合照吗?……陆总?”
送过好几次玫瑰花、家里还有个小型玫瑰园的陆言蹊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好把自己尴尬的狼狈掩盖过去。
他愤愤地想,顾旻怎么就不说!
“我忘记了。”顾旻诚实地回答了陆言蹊的愤怒,然后在他“这都能忘”的不可思议中,思来想去,恍然大悟地问,“所以那束玫瑰花是你送的吗?”
陆言蹊捂脸:“最开始的……我本来是想送你个圣诞节礼物,我也不是想……就告诉朋友,他们以为我在追人,都说送花最靠谱。那会儿不好直接送,就托人快递到你手里了。”
顾旻完全不知道这人那时就想泡他还是真的直男思想,径直扭头弹了段老柴的《悲怆》,表达自己的心情:“你就傻吧。”
他近日对陆言蹊越发不客气,还是从搬进陆家的小别墅开始。
距离感在此时显示出了十足的优越性,陆言蹊每次和他约会也好、上床也好,来时必然西装革履,或者收拾妥当,闹得顾旻一度以为他很不真实,仿佛范本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等住在一起了,才发现陆言蹊闹腾起来也够呛。
生物钟昼夜颠倒,烟酒不忌(这点倒是因为家中有儿童改了不少),每天要喝好几杯黑咖啡,顾旻看着都觉得胃疼。还有一点最要命,不爱吃早餐。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简直是标准的自己作死。
因这些缺点,陆言蹊仿佛一下子就和他拉近了许多,也让顾旻越发有恃无恐——我固然不是完人,那他不也缺点一堆吗?
“家政阿姨都是中午来的。”陆言蹊说得理所当然,“早上之遥有面包吃,我又不爱洋玩意儿,当年留学的时候都吃腻了。”
他说这话时,顾旻正守着一个锅熬白粥。
往锅里细细地撒了一把盐,顾旻难得地展现尖酸刻薄:“你还留学呢?没饿死?”
陆言蹊装作听不出他言外之意,颇为自豪地说:“那是,我是CFA呢,专业人才,你不要觉得我二世祖。”
他的毕业学校有全美排名前三的商学院,金字招牌顾旻知道,大约看惯了他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一时无法接受,于是选择转移话题:“你去看看之遥起来了没有……我做饭也只有‘饿不死’水准,别流着哈喇子等。”
陆言蹊从这话中嗅到了一丝日常的意思,得寸进尺地凑过去在顾旻脸上亲了一下,才拿着鸡毛当令箭地去管教某少年儿童。
楼上传来鸡飞狗跳,那对父女又开始互掐,一个扯着嗓子说“我要小旻”,另一个说“小旻是我的”,声音传到顾旻耳朵里时,他蓦然感觉这日子和最近的陆言蹊一样不真实。
他守着一锅微微冒着热气的白粥,靠在灶台边,无聊地跟苏夙说起最近的情况,包括他全部的忐忑和惶恐。
苏夙:“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滚!”
顾旻有苦说不出,怎么误会都行,但他真没有秀恩爱啊。
第10章 第十章
进入五月以来,气温一度攀升到了受不了的盛夏,随后又因为淅沥的梅雨,空气变得黏稠潮湿。顾旻的假期姗姗来迟。
他还是无法习惯梅雨季节,成天宅在陆言蹊家,陪小孩。
陆之遥不用他多CAO心,小女孩很乖,每天有家教来上课的时候顾旻就在琴房玩他的谱子。Johnny说他正在学着成为一个真正的音乐人,顾旻却觉得担不起这些。他只是足够幸运,陆言蹊让他能够安稳地面对名利,不论上升还是低潮都平淡至极,不去在乎。
像是多了一个归宿。
顾旻这么想着,手下无意识地弹出一段陌生的旋律,他怔住,拿起旁边的空白五线谱,连去书桌都顾不上,立刻趴在钢琴上写。
写完又弹,不过八个小节,顾旻翻来覆去地听,觉得非常喜欢,满意地放在一边的半成品堆中,预备第二天再拿出来看看。
陆言蹊大部分时候不在家,他朝八晚六,其实很是敬业。顾旻听他讲电话,偶尔一次陆言蹊的秘书晚上十点来送文件,背地里喊他“大魔王”。他便料想陆言蹊平时肯定以身作则,虽然不爱加班,但工作必定保质保量——质量不遑多让,起码时间上是做到了。
他早晨起的时候,顾旻也跟着起来。陆言蹊此人小心眼得很,一点不会放他去赖床,要把顾旻和陆之遥都拎起来吃早餐。
然后就是漫长的闲暇假日,顾旻百无聊赖,总会睡个回笼——陆言蹊每逢午休时间回家见到这么个被褥口味的蛋糕卷,羡慕嫉妒得牙痒痒,把人按在床上搓揉好久。顾旻偶尔懒得吃午饭,他不计较,只是回家的频率比以前多了。
这样的日子多好,不提爱情也不提未来,过一天算一天。
“大魔王”经常有应酬,顾旻闲下来,又是待在他家里,才发现总裁的确不好当。
陆言蹊的父母都是企业家,母亲嫁给父亲后依然有自己的工作,财团的实权目前仍旧在老陆先生手中,而陆言蹊——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个给我爸打工的”。
饶是如此,他父母不常问候,估计觉得孩子大了不用多管,于是陆言蹊的工作节奏紧张刺激,私生活却放松惬意得很。
所以他才敢这么不加遮掩地养金丝雀,顾旻瘪嘴想,望向窗外。
知道顾旻对鲜花敏感后,陆言蹊不由分说拔了他的公主心玫瑰园,改种的全是绿植和一些不那么香的鲜花盆栽,看起来清爽许多,尤其夏天养眼又环保。顾旻现在喜欢下午没事的时候在花园里坐坐,反正小区安保好,没有记者进得来。
他之前的巡演累得几乎形销骨立,还要维持体型,着实不像人过的日子。现在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弹弹琴写写歌,最累的无非应付一大一小,反倒胖了点。
对于体重,顾旻倒不是很在意,他属于那种胖瘦自如的类型。陆言蹊喜欢他脸上有点肉,每天睡前都要捏两把,因此顾旻也听之任之,被洗脑“似乎这样也还好”。
但这天楼陌来给他送过一次材料,险些没把顾旻骂得狗血淋头。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艺人吗?等生日会还这样粉丝要脱饭了吧?话说回来陆总到底给你喂了什么?——交代要经常和粉丝互动,你微博发了吗?”
顾旻不太喜欢发微博,所以交给楼陌去管,后来红了,楼陌让他自己发,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五百年更新一次只言片语。
于是粉丝传言“哥哥|日常忘记微博密码(1/1)”。
听楼陌这么说,顾旻不敢怠慢,连忙选了一张五线谱和钢琴的照片发上去,文案不咸不淡,写了大意就是在生日会开始排练之前先忙里偷闲几天。顾旻颇有自知之明,晓得他是“自拍不如饭拍、饭拍不如本人”协会会员,很少发自己的照片。
最近他新写了两首歌,小样发给Johnny审查,被苏夙要走一首。留下的那首是节奏明快基调也灿烂的情歌,正是他那天趴在钢琴上写的。Johnny说找人给他编曲,填词的人选却还没有定,顾旻索性自己揽了。
下个月底他生日会,策划做了一半,顾旻拿了曲目单,每周有三天去公司练歌。他不跳舞,粉丝吃这种“文艺青年”人设,没有急吼吼的求,顾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闻言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爱那帮小女生。
他在花园坐了一会儿,晚饭时间没等回陆言蹊,放心大胆地和之遥狼狈为女干,点了垃圾食品外卖吃。
等到吃饱喝足,又把陆之遥早早地哄去睡,顾旻打开电视看很火的综艺,最近一期刚好是洛乔安当嘉宾,先说到恋情,然后又不知所谓地把顾旻夸了一通。
夜间十点,顾旻坐在沙发上犯困,他伸了个懒腰,刚打算洗洗睡了不想再等陆言蹊,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顾旻的哈欠打到一半,跑去玄关查探情况,还没见着人,先闻到了一大股酒味,他立刻捂住鼻子。
陆言蹊脸色正常,扶着墙换上拖鞋,自知身上味道不好,没和往日一样先搂着顾旻亲,而是脱了外套递过去:“小旻帮我放洗衣篮,明早打电话送去洗……哦,是酒洒到衣服上了,我没喝多。自己开车回来的,放心。”
顾旻接过外套,浓重的酒味刺鼻得很,他叹气:“你快去洗洗吧。”
“困了,”陆言蹊路过他身边时抬手揉了把顾旻的头毛,“明早我得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