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哥(兄弟)(15)
简思义一边吃饭一边点点头:“行,我回去吃。”
简思义抬头看顾铭一眼;“怎么,饿了?”
顾铭立刻点头:“嗯嗯,你给我吃一口。”
简思义说:“你不吃过了吗?”
顾铭说:“又饿了,哥,你给我吃一口呗。”
简思义把饭盒递给顾铭,顾铭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哎,你别光吃肉啊,你给我留点!”
顾铭又夹起一大块肉,“我就再吃一口,最后一口!”
“得得得,你吃你吃!”
八中的初三毕业生没有双休日,就周日放小半天。
太惨了,顾铭想。他一边替简思义难受,一边为自己难受,就好像明天要参加中考的就是他一样。
顾铭就打算趁现在还有双休日的时候该睡懒觉睡懒觉,该玩就玩。
所以星期六的时候顾铭就打算睡到下午再起,可惜周蕙没如他的愿,八点多的时候周蕙就把顾铭从被窝里面抽出来,顾铭意识不清的鼓囊一句:“大周末的,嘛呀?”
周蕙看他还是睡眼迷蒙的,气得打了他一下:“快起来,给你哥求个符去,保佑你哥顺顺利利的考上高中。”
顾铭闭着眼睛一边穿衣服一边反驳:“就我哥成绩那么好,不用求,求菩萨不如求他自己。再说菩萨她会做数学题吗?她看得懂英语试卷吗?”
周蕙正在给顾铭找要穿的裤子,听见顾铭百无禁忌的亵渎神佛气得用衣架掴了他一下:“瞎说什么,惹恼了菩萨给你哥穿小鞋怎么办?”
顾铭嘿嘿一笑:“菩萨还会给人穿小鞋呢?”
顾铭洗漱完了之后,想吃饭周蕙都没让他吃。
顾铭急了:“干嘛呀?干嘛不让我吃饭?”
周蕙神神叨叨的说:“不吃饭显得心诚一些。”
顾铭心想这不有病吗,可惜他说什么也没用,就干脆不说了。
没想到大早上不睡觉出来求符的人还挺多,顾铭打个呵欠跟着周蕙在庙里挤来挤去。
寺庙香价位有四十八,六十八,八十八,一百二十八和一百六十八。四十八块钱的香火估计就只让菩萨听听你这个事,要想彻底心想事成还得往上加。
大多数香客都是周蕙这种父母为了即将中考高考的小孩求得,也有把孩子带过来的。
顾铭站在旁边对这些嗤之以鼻,不如把这求香的时间过来多做两道题,求菩萨还不如求王后雄呢。
周蕙咬咬牙跺跺脚,烧了一百六十八的香,把旁边站着的顾铭也拽下来跪着,两个人求了半天,终于求了一个上上签,签上的小字是“考试如鱼得水,升学鱼跃龙门。”
顾铭嗤笑一声,觉得这庙里的得道高僧文化水平怕是十分有限。他抬脚想走,周蕙又把他拽住。
周蕙说再帮你王阿姨烧个香。
顾铭停下了脚步,面色蓦地凝重起来。一水阿姨的病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折腾了那么久,状况是越来越差。
每次简思义从医院回来顾铭都得琢磨半天怎么让简思义心里好受点儿,后来他发现这事劝不了,世界上压根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再亲也不行。
生老病死每一道都是人世无解的题。
顾铭虔诚的跪在菩萨像前,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响头。
周日的时候,简大海带又着简思义和顾铭去看王一水。
说实话顾铭都不太想去了,因为太难受了。
简思义以前给顾铭看过一水阿姨年轻时候的照片,拍照那会儿,简思义还小。王一水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盛开的芍药花旁,冲你笑的时候眼睛里像含着一汪水,又好看又大方。
可现在的王一水就像被病魔吸干了精血一样,病怏怏的躺在那里,浑身布满了不祥的预兆。
她的头发因为化疗都掉光了,整个人瘦得不得了,手臂上都是针管,她拉着顾铭的手的时候,顾铭都不敢使劲回握住,像是一个用力就能把骨头折断一样。
顾铭还记得那时候王一水冲他虚弱的笑了一下,拉着他的手说:“你要和哥哥好好的啊,一定要好好的。”
没想到这就是顾铭听到王一水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第18章 去也
第十八章
王一水的情况是很不好了。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光抢救就送进过一两次。万幸都是鬼门边上打个转,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人世,又转回来了。
最近一次抢救是在大半夜的时候,打电话来的时候,顾铭睡了,简思义还在写作业。抢救完了之后,顾铭牵着简思义的手回家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冷。
他的心口仿佛吊着一个千斤的大坠子,压得他喘不过气。又仿若这一切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顾铭的浅薄的童年是由卷子,画片,大鸡腿组成的,他怎么敢去相信世上有生老病死这回事呢?
顾铭了看一眼旁边的简思义,夜里的风很大,简思义低着头,走得很慢很慢。
那简思义呢?顾铭问自己,王一水是简思义的母亲,不是顾铭的母亲,他一个外人尚自觉得窒息。那简思义呢?简思义只是比他年长了一岁,又凭什么该承受这些呢?
顾铭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他只能紧紧的握住简思义的手,给予他有限的温暖。
王一水断断续续撑了一星期。
星期六的时候顾铭七点钟就醒了,他洗漱好准备和周蕙去医院看看王一水。简思义去学校上课了,他正是初三紧张的时候。
顾铭系鞋带的时候,王一鸣的电话就来了,说王一水不行了。
简大海赶紧骑着电动车跑到学校去接简思义。
顾铭和周蕙过去的时候,王一水还在病床上挣扎。
病床上那个女人曾经体面温柔,现在却狰狞着五官,挣着脖子不肯死,眼睛死死地望着门口。
她那双骨瘦嶙峋布满青筋的手似乎想在虚空中抓住什么。
“思义....”女人含糊不清的呼唤着什么,周蕙立刻跪在病床边,握住王一水的手,把耳朵偏向王一水的唇边。
她哽咽着问:“一水,你说什么?”
“思义.........”女人憋尽全力,说出这两个字。
周蕙终于哭了出声:“你再撑一下,他就来了。”
这个女人心比天高了一辈子,不信命,不认命,她一路都是挣过来的,可惜到最后老天爷还是没有放过她。
简思义到达医院门口,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连跑带爬甚至还趄趔了一下,奔向病房。
可是他才将将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才将将入了垂死的女人视线范围,甚至还没机会触摸到女人挣死不肯放下的手,就已经来不及了。
女人的眼神亮了一瞬间,忽而又迅速涣散了去,一句思义囫囵的含在口中,到底没能喊出来,然后便溘然长逝。
她嘴角还沁着歪斜的笑意,像是了却一桩心事,又像是怀着一番期望。
简思义呜咽一声,接着嚎啕起来,伏在王一水的身上痛哭不止。
下午的时候,大人们围着王一水商量葬礼,顾铭和简思义站在走廊上。
顾铭拉着简思义的手打着圈轻轻地摩擦,这是他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简思义的时候的固有做法。
现在他觉得这个做法的分量太轻,不配替简思义抵抗如此沉重的悲伤。
他松开手,轻轻地环住了简思义,手掌轻轻拍打简思义的后背,简思义把头搭在顾铭的肩上。良久,简思义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她走了。”
顾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简思义的后背:”哥,你放心,我还在这里,我永远不会走。”
简思义又紧了紧环住顾铭的双臂,却始终没有再说些什么。
王一水埋在了离他们家不太远的一个墓园里,葬礼那天王一水那边的亲戚都来了。
因为简大海和王一水离婚,又带着简思义重组了家庭,简思义对那些亲戚都不太熟悉,最熟的就是他那瘸了腿的舅舅王一鸣。
王一鸣摸着简思义的头叹了两声好孩子好孩子就又拖着那条瘸腿走了。
那一夜顾铭都没睡踏实,一睡觉他就梦见一只骷髅一样的手掐着他的脖子。顾铭一晚上醒了好几次,最后一次醒的时候天都大亮了,顾铭索性就不睡了一咕噜的爬起来。
顾铭下了床跑到简思义的窗边,伸头一看,只见简思义满面潮红,有点发烧的迹象,顾铭又摸了摸简思义的脑袋,烫的吓人。
“爸,妈........”顾铭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去叫大人。
简大海拿了温度计给简思义量了一下39度。
温度太吓人了,简大海直接就把简思义背到医院去打了退烧针。
顾铭也匆匆忙忙的跟着去,在简思义打点滴的这些时间里,顾铭才发现自己鞋都穿错了。
打完退烧针,简大海和周蕙就去上班去了,留下顾铭照顾简思义。
顾铭从没照顾过别人,凡是能被他有幸照顾的活物最后都不幸的死了。
顾铭先开始按电视上给简思义脑门上盖一毛巾,简思义本来就热,上去就把毛巾给掀了。
顾铭看了简思义一会儿问,“哥,你喝水吗?”
简思义点点头。
顾铭就拿了一杯水过来,把简思义扶起来,但是顾铭实在太笨手笨脚了,喂一口水简思义就喝到了半口,简思义想自己来顾铭还不让。
“哥,你想上厕所吗?”
简思义头昏脑涨,连挥挥手都要拼着劲儿。他安静还没一会儿,顾铭又聒噪起来,“哥,你饿吗?”
简思义用尽全身的力气,对顾铭说了一句安静,就进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在混沌的虚空中,生老病死之痛,就像是前尘往事的一场大梦。
顾铭惨遭简思义的嫌弃,摸摸鼻子,来到了客厅,玩起了红白机。
红白机其实他早就通关了,可也并不妨碍他把那些记录消了重新玩,顾铭要想沉入一件事情,无论是学习还是游戏他都进入状态进入的很快,而且很投入,估计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太努力缺依然勉强跻身学霸行列的原因。
顾铭一鼓作气直接把游戏给打通关了,他放下红白机,正感大业已成,睥睨天下之时,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二点了,他暗叫一声卧槽,他忘记给顾铭吃药了。
顾铭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间,才发现简思义已经起来了,正在床上看书,顾铭觉得自己不负责任,有点不好意思:“哥,你吃药了吗?”
简思义把书放下看了他一眼:“吃了。你吃午饭了吗?”
顾铭的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
简思义叹了一口气,起了床,说:“想吃什么呀?反正我就打算给你下面条。”
顾铭点点头:“那就下面条吧,我就喜欢吃你做的面条。”
等到简思义把面条端到顾铭的面前,顾铭才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他哥生病了,连照顾简思义吃个药他都能忘,而他哥能病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下面。
顾铭无法心安理得的吃这着碗面了。
简思义推了顾铭一把,“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吃,待会就坨了。”
顾铭还是没下筷子,他良心发现的问简思义:“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懂事?”
“是啊。”简思义特别直白。
当然顾铭也就良心发现了一小会儿,之后他就想开了。得得得,不懂事就不懂事吧,再不吃面就坨了不好吃了。
简思义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面,连汤带水吃完之后,起身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