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2)

男神没有回头，没有应声，病床帘子一晃，遮了下来，隔绝了他们两个。
受望着帘子，小小声的，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你呢……”
《暗恋》05
接下来的日子，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平平淡淡。
就是不好再偷窥男神了，因为和从前不一样，男神现在能认出他来。
食堂里，图书馆，教室，还有便利店，当男神发现一天起码能见到他四次的时候，表情就变得特别奇怪。
现在在便利店，男神拿了两瓶水过来结账。
受埋着头将价格扫了，闷闷地来一句：“一共十块钱。”
男神看这受那长长的头发，破旧的上衣，冻红的手背，不由深深地拧起眉。
但他什么都没说，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让受扫了扫。
受是晚上十点下班，跟他换班的同事因为会所的事情，有了些龃龉，在排班上，就欺负受。
受又是不愿意跟人起争执的性子，忍一忍，风平浪静。
晚上同事姗姗来迟，虚假地跟他道歉，受也摇摇头，没说什么。
回到寝室楼，受拿着保温杯，在打开水的地方装了一杯，暖手，哆哆嗦嗦从背包里取出冻硬的面包，慢慢吞吞混着热水往下咽。
可能是因为面包真的太干了，受呛到了，咳嗽的时候，保温杯的开水撒了出来，烫了他一手。
保温杯摔了出去，受不顾咳嗽和被烫到的地方，要去捡滚远的保温杯。
保温杯滚到了一双鞋前，一只修长的手，将保温杯捡了起来，递给受。
受因为刚刚的呛咳，逼出了不少眼泪，他接过保温杯，泪眼朦胧地用沙哑的嗓音道谢。
受不怎么敢看人，平时又瞧起来窝窝囊囊的。他自己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也很想改。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想改就能轻易改到的。
道谢过后，他默默都到一旁的洗手槽，洗了洗保温杯。把面包一裹，又放进了背包里。
这时刚刚帮他捡保温杯的人走了过来：“你烫伤了。”
受一下就听出了是男神的声音，他没回话。
见受不理他，男神挑眉：“看来你真的很缺钱。”
男神：“会所那种地方，来钱应该很快，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受心想，因为我真的没有在那里工作啊。
男神见受几次不回话，就走了。
刚刚有人站在旁边时还不觉得，一走开，就觉得很冷。
受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
明明日思夜想的人都主动跟他说话了，他竟然跟个哑巴一样，一声不吭。
正是懊恼，男神去而复发，将一管药轻轻放在洗手池的边缘，斟酌道：“这药对烫伤也不错，不介意的话，就用一用吧。”
说罢，男神走了，这次是真走了。
走廊里太昏暗，男神看不见受涨红的脸。
受颤抖拿起那管药，那药不是新的，是用过的，对受来说，却是男神给他的第一件东西。
不是他去捡的，也不是他买来自己骗自己的。
是确确实实，他喜欢的人，特意给他的。
《暗恋》06
没过多久，就是学校的九十周年晚会，男神当然是主持人。
受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报名，加入了后台人员的行列。
实际上他只是为了更靠近男神而已。
他在心里演练的很多次，想要给男神道谢，想谢谢那管药。
但是受临阵就怯场，拖拖拉拉，一个月就过去了。
他在后台帮忙，也很少能看到男神。平时就干些搬搬器材，打扫舞台的活。
九十周年晚会有很多节目，受平时就跟着别的学生，在下面看表演。
有一次他去整理化妆间的时候，就撞见里面有人吵架。大概是表演成员和社长起了争执，受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没多久，成员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受打开门进去，示意自己要收拾这里了，社长也没搭理他。
受的头发太长了，很影响他工作。
他随意地将头发往耳朵后一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社长突然激动起来，过来问他又没兴趣演舞台剧。
受从来没接触过这么热情的女性，羞得要命。
哪知道他这幅羞答答的样子，更戳中这位女社长的心。
受迟疑地问：“表演，是上台吗？”
社长大力点头。
受同意了，虽然他觉得，在舞台上表演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他想要离男神更近一点。
想男神看到他，想看一看，男神也能看到的风景。
幸好社长给他分配的角色，是个花瓶角色，还是女角，没什么台词，就算有，也是配音。
排练那天，女社长给他塞了包衣服，让他去换。
受默默地走到男厕所，将上衣脱了，把那条裙子往身上套。
男神推开厕所门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走错的地方，惊慌地往后退。
受实在是太瘦了，病态的白，穿上女装，从背面看，真的很像一个女生。
社长在外面等受，看到男神这个反应，哈哈大笑：“那是男生啦，你别搞错了。”
男神还没说话，就见受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女装，低着眼，看都不看他一眼。
男神心想，好歹也算是见过几面，连个招呼都不肯打。
受闷头走到了化妆间，社长险些跟不上他。
好不容易跟上了，就见受猛地蹲下去，埋着头，羞愤欲绝。
社长快笑死了，哄着受，把受拉去了化妆间，给他卷头发，上妆。
等出演的时候，受在后台等待，吃着一根棒棒糖，嘴唇上的唇釉很粘，不是很好受。
他眼睛眨呀眨，见男神下来，就马上看了过去。
哪知道男神似有所感，也跟着望过来，受赶紧低下头，玩起手指，假装没有偷看。
这时跟他搭戏的男生走了过来，笑嘻嘻地搂他的腰，要亲他。
受皱着眉闪躲，但又不想被人说小家子气，正僵着个脸，就被人一口亲到了嘴角边。
还是社长出马，把那个男生拉到一边骂了一顿。
受松了口气，赶紧用眼神去找男神，正正好撞上了男神那双微凉的眼。
受的心里一沉，男神移开了视线，是一幅看也不想看他的模样了。
《暗恋》07
受被男神的一眼看得心拔凉拔凉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轮到的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才上的台。
一趟演出就在受的魂不守舍中结束了，幸好他这个角色，并没有太多台次，不然社长说不定都后悔来找他了。
演出圆满结束，受到后台换衣服的时候，还被社长狠狠地抱了一下，说谢谢。
其实他挺喜欢这位性格大方爽朗的女社长的，但是在社长问他要不要正式加入社团的时候，受还是拒绝了。
原因很朴实，他穷，得打工，他没有时间。
受卸妆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快不认识了。
他擦掉眼线粉底，把假发从脑袋上卸了下来，刘海被夹得卷卷的，露出他的眉眼。
一边卸妆一边感慨女生真难，真难卸。
他嘴巴都揉痛了，还有唇膏牢固地沾在上面。
受换上舒适衣服，从后台慢慢地走了出去。舞台在他背后，他听见男神宣布节目的声音，却提不起劲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呢，除了让他清楚明白两个人的差距有多大，他和男神一点可能都没有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最让他难过的是，男神的眼神。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男神心中的形象了，应该是很不堪的。
受慢慢地走，嘴巴里呼出热意，他手伸进了背包里，捏住那管烫烧药。
这才是实际的东西，冰冷的管身嵌在掌心，受觉得一股子疼从肚子处蔓延开来。
闷闷的，隐隐作痛，一路蔓延到了心口处。
受有精神性胃炎，一旦太压抑了，胃就会不合时宜地闹起毛病。
到了便利店，干上两个小时，最后受自费买了一桶泡面，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按着肚子茫然等待。
这时门口的响铃声起，受匆忙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收银台前。
他眉眼倦极了，站在收银台后：“欢迎光临。”
这时有盒避孕套放到了收银台前。
受抬眼一看，胃里那股疼痛一下剧烈起来，就跟被人狠狠捣了一拳似的，疼得他眼眶都湿润起来。
拿着避孕套的人，是男神。
受也想过，男神会喜欢上谁，会和谁在一起，或者干些更亲密的事情。
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这就让他直面这个事情，他面对不了。
眼前的男神，同样卸了妆，头发还很有型，穿着长外套，高领毛衣，在深冬夜里，英俊的要命。
今夜，他要同别人过夜了。
受几乎要忍不住胃部的疼痛，他想去拿起那盒避孕套，扫码收钱。
这时男神说，你怎么了。
受恍然地想，他怎么了？
受眼前猛地一黑，摔在了地上。
《暗恋》08
等受再次有了反应，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他一回神，就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在打工，他人不在了，店里谁守着？！
受看着还在输液的针头，咬咬牙，要去撕上面的胶布。
这时病床上的拉帘被人拉开，男神拿着一瓶水，惊讶望他：“你在做什么？”
受惊慌道：“我、我店里……”
男神按住了他的手背：“别乱动，小心走针。”顿了顿，他又接上一句：“放心，我找了朋友给你代班。”
受一下就安静下去，男神拖了把椅子坐下，将手上的水递给受：“喝点。”
受小声地说声谢谢，水是温的，进了喉咙，润入肺腑。
见他垂眸不语，再看扎着针的苍白手背，细瘦的腕部，男神又想到上次受站在走廊上，在吃面包。
医生刚刚跟他说，受的身体挺糟糕的，低血糖加营养不良，还有胃炎。
不管怎么说，都是同学，看着同学这么惨，男神还是忍不住道：“如果是奖学金又或者助学金申请有问题的话，其实……”
受突然抬眼，那眼神将男神看愣了。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受就摇摇头说：“我不行的。”
男神拧眉：“总好过你这么糟蹋自己。”
他的意思是，受这样苦着过，糟蹋身体。但受显然理解到另外一个意思去了。
受抬起通红的眼：“我没有！”
受的心跳很快，他难得鼓起勇气，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得响，耳廓也烧得厉害。
受：“我没有在那个地方上班，我是帮朋友顶一天，我不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
男神沉默了。
受揪着被子，好久才难堪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嘴巴抿得紧紧的，看起来，几乎都有些委屈了。再配上那张苍白的脸，怎么看怎么都像被欺负了一样。
受听见男神叹息的声音，然后男神就跟他道歉了。
受惊讶抬眼，就见男神十指相扣，表情诚恳。
男神也不太自在，尴尬到脸微微泛红，却直视受：“我很抱歉，许夏。”
受默默摇了摇头：“是我该道歉，麻烦你几次送我到医院，耽误你约会了吧。”
男神茫然道：“约会？”
他看了男神一样，嘴巴紧紧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