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51)
阮淼淼还未说完,欧文已经起手一个巴掌挥了过去。
退一步,这个人说得是那样轻巧,选择和阮淼淼在一起就是欧文的绝地,自己已无处可退了不是吗?
「你……!!」
阮淼淼刚一开口,欧文又是一耳光狠力扇了过去。
冷冷看着眼前人嘴角渗出的血液,欧文知道那一定很疼,因为他的手背也同样疼得钻心,力的相互作用是相等的,伤害又何尝不是这样。
「阮淼淼,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你说我恶心?」阮淼淼冷笑着用手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骤然双目血红,一把将欧文按倒在床上,死死盯着他道,「那你呢?你不恶心吗?!」
「阮淼淼!你干什么!」
欧文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手脚并用的开始反抗身上的人,阮淼淼力气大的惊人,欧文一脚踢在他腹部,找到空隙就准备抽身逃离,却又被后面的人拉住头发拖回去,按住欧文的肩臂就粗暴的撕咬上他的身体。
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阮淼淼的气息接近自己的时,几乎让他厌恶的想要干呕。
欧文激烈的反抗,让阮淼淼的进攻很不顺利,当他掐住欧文的脖子,朝他的双唇夺去呼吸时,欧文如惊弓之鸟般倒吸一口凉气,体内强烈的抗拒,让他本能的用力咬着那狂躁肆虐的口舌。
阮淼淼吃痛的直起身子,咀嚼着嘴里回荡的血腥,挥拳便打上欧文的脸颊。
「现在觉得恶心了?我上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恶心?!」
欧文的脑袋被这一拳揍得嗡嗡直响,只能依稀辩识出那个人嘲讽的声线,还没等他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就感觉突然有什么东西一把凌乱的砸在自己脸上。
「那这些呢?!恶心吗?!」阮淼淼抓起散落四处的照片,伸到欧文恍惚的眼下,「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模糊的视线中,欧文浑浑沌沌的看了一眼阮淼淼手中紧拽得几乎变形的照片,错愕而惊恐的目光定格在那上面,脑子如雷击般瞬间黑暗一片。
周围的照片好似将他紧紧包裹着,每一张都是阮淼淼这些日子以来拍下的,但欧文自己却从没看过一眼,甚至不知道这些照片竟被他全部洗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还能认出照片里的主角正是自己,欧文只怕会当场恶心得吐出来。
他从不曾意识自己的身体是这副模样,也许无论对着镜子看了多少次,仿佛都带着主观的情绪难以直面承认自己的变化,然而这些照片却是那样客观,每一处角落都真实的记录下他如今的模样。
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体,就如同一堆失去了活力与生机的死肉,艰难维持人形,甚至散发着阵阵臭恶。
欧文闭上双目,颤抖的呼吸,极力抑制着想要作呕。
「为什么不说话?除了我,还有谁会爱上这样的你?!你说啊!」
阮淼淼怒吼着,欧文一把打开他手中的照片,睁眼冷漠的看向他:「你这个疯子。」
阮淼淼仿佛充耳不闻再次欺压上他的身体,牢牢固定住欧文的四肢。
「阮淼淼!你他妈敢!!」
欧文激愤的咆哮者,眼中满是敌意,阮淼淼突然惊了一下,双眸清澈了片刻后又很快变得浑浊不堪。
「你知道吗,我最恨你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你根本没有资格来教育和命令我!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父亲!!」
欧文看着他,终还是停止了反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在这一刻,他竟想起了多年前的简澄,想起他分手时说过的那些话。
而也是在这一刻,欧文知道,自己和阮淼淼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第63章 『陌生关系』19
「欧文……欧文……」
阮淼淼不停的唤着那三年日夜为之思念而又疯狂的名字,声线温柔如初,但双瞳却残似血夜,仿佛想是把这三年所受的折磨,完完整整的加注在这个男人身上。
折磨欧文,其实就是在折磨他自己,阮淼淼很清楚这一点,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就连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都建立在彼此折磨的基础上。
直到眼泪滴上那瘦骨嶙峋的背脊时,阮淼淼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不忍直视那个人饱经岁月摧残的躯体,就像不愿面对这个已面目全非的自己。
也许欧文说得不错,他就是那样一个清晰的看着自己疯却无能为力的疯子。
他累了,不,应该是他们都累了,累得没有精力在彼此格格不入的世界中颠沛流离,有如窃贼入室,狼狈不堪。
阮淼淼醒来时,天已黑尽,不用开灯他也能感觉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充斥着欧文气息的屋子好像也瞬间被抽空了一般寂寥,他明明把那个人抱得那样紧,恨不得将之嵌入自己的身体,可得来的却还是悄无声息的离去。
该走的人是他,并不是欧文,无论是原来,还是现在,阮淼淼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他甚至都有些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就像做了一场半虚半实的噩梦,清醒时的惊恐才是最真切的,阮淼淼淋着窗外冷白的月光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置身于周围一片狼藉中,血迹,泪痕,体液……都在记忆中残暴的拼凑那些扭曲的画面。
「走吧。」
阮淼淼直勾勾的看着床头的张白纸上潦草的笔迹,他好像真的听见了那个人冰冷而绝情的声线,看见那依旧萧索的背影。
阮淼淼吓得全身颤栗不止,伴随着手机尖锐的铃声,蜷缩着喧嚣的动静,就如同一首失去了调性与节奏的夜曲。
那人带走的旋律以一种他追赶不及的步伐远离,唯留阮淼淼一人跌跌撞撞的迷失在了原地。
是的,有些人,真的不用再说一次再见。
欧文承认自己已虚弱成瘾。
他漫无目的游荡在深夜的街道,明明还未完全入秋,他却穿着一件长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知是因为感觉冷,还是想保护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
路过一家还未关门的店铺时,欧文进去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这个东西他戒了整整5年,如今细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欧文动作熟练的点燃嘴边的香烟,吸第一口时不住咳了起来,但却很快就适应了,甚至是怀念起这吸烟的滋味。
他不停吐着烟雾,站在街旁的路灯下一连吸了好几根。
越吸好似越清醒,欧文觉得自己戒烟根本就一种错误,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将自己原本的面目一点一滴的舍弃。
全身传来的疼痛,让他有些承受不住的靠着路灯坐在街边。
仿佛越是刻意不去想发生的一切,那痛感就越发猖狂的提醒,欧文疲惫的朝夜空吐出一口烟。
他其实一点都没责怪阮淼淼的所作所为,欧文直到现在仍旧认为阮淼淼是一个对的人,只是自己的选择错了,怨不得任何人。
或许他从不曾真正了解过那个人,更不知道阮淼淼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年龄的差距让欧文无法仅仅只把他当作恋人看待,就如同阮淼淼对他的感情并不只是爱情。
两人相处中发生的一切争执,都被欧文视为没有意义可言的儿戏,包括阮淼淼出国那件事,欧文也固持己见的认为是那个人年轻不懂事。
他明白阮淼淼崩溃的原因,他要的不是一个父亲,但欧文却无法做到清者自清。
他只是想让阮淼淼的人生不受自己牵连的一帆风顺,可又推波助澜的打乱了那个人原本拟定的航线。
三年的时间对欧文来说远比阮淼淼来得沉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孤注一掷的选择,但这样的选择终还是全成了泡影。
那感觉或许就像他一直守在车站等待的却是一条船。
两人从本质上就是错位的,强囚相伴不如放其自由。
阮淼淼是变了,而欧文自己也变了,任何不能相互滋养的关系都必然要走向衰竭,一段有恨有怨的感情又何必执守。
是啊,他还是输了。
欧文不住大笑了出来,苍凉的笑声在空旷的街道,相互回荡着撞击。
他笑自己选择和那个人在一起已耗光了全部的勇气,如今却还要用挤出余力将阮淼淼彻底放弃。
活了近半百的岁月,却直到现在才算明白,原来爱情的意义是在于拥有舍弃的勇气。
若是早知如此,他又怎会自找苦吃。
欧文长叹了一口气,在满地的烟头中站起来,便转身离去。
他回到老家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其实所谓的老家不过是他父母居住的地方,两老都是干部,退休后便搬到了近郊的离休点,地方虽远了些,但什么老同事老战友的在一起也算是热闹。
家里老爷子如今已经80高龄了,以前曾是解放军的南下军人,退役后便一直在 C城行政机构,欧文读大学那会儿还当过副市长,说起来也算有头有脸的家庭背景,却偏偏出了个欧文这样的不孝子。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没个一妻半子的,成天在外面瞎鬼混,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呕不过这口气,见着欧文一次就骂一次,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欧文除了逢年过节,也很少回这里,算是他尽点孝道,让老爷子眼不见心不烦,只当没他这个逆子。
至于欧文和男人搞在一起的事,只怕两老也全然不知,否则按老爷子的脾气定会与欧文同归于尽。
欧母打开门时,看见儿子的模样自是吓了一跳,满脸憔悴不堪,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伤,整个人更是比过年看见时瘦了一大截,连样子都瘦得脱了型。
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老眼含泪的就不住问欧文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老爷子听见动静也杵着拐杖急急匆匆走出来,大概猜到是儿子回来了,还估摸着这逆子是不是在外面闯了祸,正准备劈头盖脸的骂过去,一看见欧文那模样,便也愣在了原地。
「爸,我……想洗个澡。」
欧文没有抬头,老爷子更是没说话,神色酸涩的不忍多看他一眼,只是別过头,用手挥了挥,让他快些进屋。
欧文微弱点着脑袋,经过老爷子时,生平第一次看见自己印象中威严赫赫的老父亲竟红了眼眶。
听着身后父亲嘱咐着母亲准备衣物和饭菜的哽咽声线,欧文咬牙快步冲进浴室,关门的瞬间,强忍了一夜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欧文看着镜中的自己。
原来一个失去了骄傲,自信和爱情的人哭泣时,是这副模样。
原来一个47岁的男人哭泣时,是这副模样。
原来,自己竟也可以变成这副模样。
第64章 『陌生关系』20
洗了澡出来,欧文觉得自己精神也好了许多,老母亲在旁一边看着他吃饭,一边又不住默默落泪,惹得欧文咀嚼在嘴里的饭菜好似都瞬间弥漫着咸酸。
一顿饭吃得极不自在,母亲关切担忧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让欧文如坐针毡,只得草草抛完了饭菜以作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