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里遇见小知了(6)
方韶华目视前方,就像那些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并不是他父母发出来的,而是隔壁开了一家养猪场而已。
孟里惊愕的盯着房门,然后就听到又是呯的一声巨响,他实在忍不住了,拽开房门就往对面卧室跑。方知卓皱了皱眉,在后面喊了两声未果,只能起身跟了上去。
还没等孟里去敲门,方韶华就开门走了出来。他的眼镜碎了,头发也乱蓬蓬的,手上都是血道子,白毛衣上也见了红。见到孟里一咧嘴,急忙把受伤的手臂藏到了身后。
“你怎么出来了,知了,带孟里回去。”
“方伯伯,闹得这么大,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因为我,我现在就回去,我家里有地方睡。”
孟里觉得自己有家有业的,没必要在人家吃下眼食,而且还闹得人家夫妻不合,他是真的不想担这个责任。
方知卓绕到方韶华身后,抓起父亲受伤的手臂,上面明显是刀痕,深的都见到骨头。
他二话不说推开了父母的房门,张帆穿着睡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把瑞士军刀,眼神有些涣散,看到方知卓进来,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嘴里念叨着。
“不,我不离婚,我不离婚。”
方知卓冷静的看着张帆。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我爸能忍你这么久,够可以的了。”
张帆突然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她手里的刀就直直冲方知卓刺了过来,孟里突然从惊愕中转醒,大喊一声小心,刚要扑过去,就被方韶华从后面抱了个严实。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分了老师对我的爱,我真后悔当年没流了你。”
方知卓躲都没躲,甚至把自己的所有要害都暴露在了表面,他动动嘴唇说了句话。
“他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孟里被方韶华抱在怀里,惊愕到忘了挣扎。他无法想象这些话是亲生母亲对孩子说的,但方知卓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甚至面不改色。
张帆听到这句话,突然软了气势,刀尖只扎到了方知卓的衣服,下一秒就被方知卓打掉,然后把凶器踢到了张帆够不着的地方。
方知卓在她的发顶吻了一口。
“妈,好了。”
“宝宝,妈妈的小知了,妈妈不要离婚,你替妈妈劝劝爸爸,不要离婚。”
张帆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窝在方知卓怀里,好像刚才那个言辞如刀的人不是她一样。
孟里真的觉得张帆恐怕是精神出了一些问题。
方韶华轻轻带上了门,让孟里跟他走。
两人到了楼下的会客室,孟里小心问了一句。
“方伯伯,您要和阿姨离婚么?”
方韶华苦笑一声,随手拿了医药箱里的药水涂抹伤口。
“我从来没说过。”
“那阿姨怎么……”
“她有病。”
方韶华拢了拢头发,瘫在沙发椅上闭眼。
“我也快得病了。”
孟里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管方韶华的家事,等方韶华情绪稳定了一些,他就跟着上了楼。
方知卓已经回了房,表情依旧冷峻淡漠,就像刚刚那场对孟里来说大的不行的闹剧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里不敢问,只是再打游戏的时候开始频频失误,他满心满眼都是方知卓的侧脸,没什么表情,他却格外心疼,想把人拥在怀里,狠狠的抱一抱。
夜里孟里失眠了,他和方知卓睡在一张床上,方知卓的呼吸很均匀,听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孟里很清楚,他根本没睡着。
“知了,你睡了么?”
“嗯。”
“嗯个屁啊,你睡着还能听见我叫你?”
孟里笑了一声,支起半个身子看向背对着他的方知卓。
“知了,你脑门上的伤是不是就这么来的。”
方知卓没说话,孟里又推了他一把。
“你还骗我说是狗撵你你磕门框上了,怎么就那么能编呢,你怎么不说是我在梦里给你啃的呢。”
“嗯,是你孟里啃的。”
方知卓一语双关,依旧是好好好你牛x你第一你拿几把日飞机的态度。孟里气的够呛,拿脚踹他。
“别他妈踹了,我一会掉地上了。”
方知卓少见的带了句脏话,孟里乐不可支,伸手挠人家痒痒。
“欸媳妇,聘礼想要什么啊,你说话,要星星,老公不给你月亮。”
“要你把狗嘴闭上,我要睡觉了。”
方知卓转头捂上孟里的嘴,正好迎上孟里那双晶亮的眸子,他一时有些恍神,结果手心被孟里舔了一口。方知卓哪受得了这个,想要把手抽回来,被孟里一把扥住。孟里突然收敛的刚才的戏谑,此时他的表情非常认真。
“知了,我特心疼。”
方知卓抿了抿嘴,似乎是想从孟里的脸上探寻出什么,却发现自己这位兄弟的表情纯良的不行,像是下一秒就要为他这个兄弟两肋插刀。
为这个兄弟,两肋插刀。
“习惯了,不是每次都闹这么大。睡吧,挺晚的了。”
他把身子转过去闭上了眼睛,听到孟里在他身后弄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
“睡吧睡吧,看样子山是爬不成了,正好我明天去网吧盯一天班,能赚个二三十。”
孟里打了个哈欠,果然没再骚扰方知卓。
方知卓却一夜未眠,直到凌晨都睁着眼。
第七章
孟里醒的时候是五点四十,他本以为自己起了个大早能言语糟践一下方知卓,却发现被窝早空了,方知卓一大早就没了影。
洗漱完毕,孟里在屋里转了二十分钟的圈,方知卓还没回来,他打工那边换班还得早去,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走出了门。
饭厅里弥漫着豆浆和包子的香气,张帆带着围裙,正背对着他摆弄豆浆机,他赶得也是真不巧,方韶华也不在,饭厅就张帆一个人。
孟里想回去,却又觉得太不合礼数,只得下楼打了个招呼。
“阿姨,早。”
张帆的脊背突然挺直,孟里暗道不好,急忙想先溜为敬。
“阿姨那什么,我有点事先走了啊!”
还没等迈出那扇雕花大门,就听见张帆在后面叫住了他。
“吃了早饭再走。”
孟里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声,怎么着铁树开花母猪上树了?张帆居然能跟他和颜悦色,甚至还留他吃早饭。
但张帆的确是在留他吃早饭,甚至筷子都摆了两双。
孟里受宠若惊,只得在一旁坐下,大气都不敢出。张帆递给他一大杯豆浆,自己在对面坐下。
“包子有西葫芦和牛肉的,吃什么自己拿。”
孟里差点被唾沫呛死,随手拿了包子啃着,想赶紧吃完赶紧跑路。
“孟里。”
张帆突然开了口,孟里猛地抬头,嘴里还塞着包子看向张帆的脸。张帆真的很漂亮,方知卓和她长得很像,都是冷美人那挂的。
“方知卓是优等生,他一考上b大我就会把他户口迁到他姥姥家,他的前途璀璨光明,我还要送他出国深造,他是天生的上等人。你呢,你可能一辈子就在这个小城了,娶妻生子,做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在耽误他。”
孟里嘴里的包子咽不下去了,噎的他生疼生疼。张帆难听话说的不少,却没有一次这么明显的往他脑袋上扣屎盆子。
他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没有发火,只是很平静的说道。
“阿姨,这话您不该和我说,处兄弟,不是我一厢情愿就处的下的。只要方知卓跟我说,这兄弟不处了,我绝对不会再找他。还有,我是不是普通小市民,我自己都拿不准,还轮不到您来落这个锤。”
然后他起身走人。
“谢谢您的早饭。”
孟里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晨练回来的方知卓,他没管,把方知卓推到一边,被人一把拉了回来。方知卓眸子是冷的,但内里却像是烧了一团活火,要把他灼伤一般。
“孟里,你去哪。”
“你甭管我,回去吃早饭。”
孟里没看他,他不敢看方知卓的眼睛。他怕下一秒自己真的说出来兄弟不处了你找跟你阶层一样的兄弟处这种话。他心里知道张帆是张帆,方知卓是方知卓,但愤怒有时候会冲垮理智,他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方知卓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前喝豆浆的张帆,登时明白了八九分。
“站那。”
他只跟孟里甩了两个字,然后走到张帆面前,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你少管我的事,就算你是我妈,有的事你也管不了。”
张帆这次却很平静,也许是昨晚的那场大闹真的让她脱了力,她只是冷静的看着方知卓,目送两个孩子出了大门,捏着杯柄的手甚至突出白色的骨节。
孟里跟着方知卓在杨川子胡同前的早点摊子坐下,方知卓要了两碗豆腐脑三根油条,哑巴一样,干吃不说话。孟里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豆腐脑发愣,硬是半天没送进去一口。
“一会去网吧打工?”
还是方知卓先打破了沉默,孟里嗯了一声,眼珠子接着黏在那个大海碗上,连老板陈叔都注意到了不对劲,一边给顾客舀着浆子一边冲孟里喊。
“怎么着啊孟小子,失恋了啊,这么消停。”
孟里这才回过神来,喝了一大口豆腐脑,没大没小的跟陈叔闹。
“我爸说不让我早恋,失什么恋,倒是您,追上花姨没有啊。”
陈叔四十多的北方汉子让他闹了个大红脸,给他们端上来两份小菜。
“吃吧,把你那张嘴给老子堵上。”
孟里嘿嘿一笑,吸溜吸溜的喝着豆腐脑,方知卓抬眼看人,看他鼻尖上的小痣,看那瘦削的下巴和并不算十分健壮的少年人肩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无话不谈的兄弟突然相对无言,气氛凝重中带着尴尬。方知卓神色淡淡,没有想先开口的意思,但看那架势也没想走。
“哥,知了哥,你们怎么在这,方伯伯没管早饭啊!陈叔,一碗豆浆一根小油条,谢谢啦~”
孟铃刚好和她的小姐妹们叽叽喳喳的过来,一根马尾辫高高扎着,红唇大眼,古灵精怪。
“小铃铛怎么吃这么少,减肥啊?”
陈叔笑呵呵的把浆子和油条放到孟里他们那桌,也没管这三个半大孩子,接着忙活别的去了。
“嗨,我舞蹈老师说我现在的体重正好,得保持,不敢吃呀,不然就陈叔您的油条,我少说也得吃三个。”
孟铃的嘴甜和孟里如出一辙,陈叔嘴里骂着小马屁精,却还是美滋滋的又赠了一块梅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