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践(27)
“这、这怎么弄得?”许青舟问。
陆承冷哼了一声。
许青舟不明所以:“上药了么,怎么……弄的啊?”
陆承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在他脸上,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不如自己去厨房看看?”
许青舟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反应过来。
他三两步赶到厨房,哪里还保留着未曾打扫的案发现场。
譬如被烧黑之后裂成两半的锅,掉在地上碎掉的瓷碗,与黄灰如泥一般的鸡蛋羹。
许青舟愣了好一阵子,然后叹了口气。
他找来扫帚和墩布,任劳任怨地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去阳台,替陆承把已经堆成小山的烟灰缸倒了。
他垂着头,好像浑身都垮了下来似的。
“对不起。”许青舟说。
陆承冷着脸,浑身肌肉绷紧起来。
其实在很早以前,在陆承想要作践许青舟的时候,他总是幻想着从男人嘴里吐出这三个字。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人是许河。
可是在陆承的想象里,如果真的有一天,许河忏悔了。
他跪在陆承父母和陆启的墓碑前,痛哭流涕地哀嚎,诚心诚意的忏悔,撕心裂肺的道歉。那样的景象并不能让陆承有丝毫的快慰,反而令他觉得恶心。
恶心透了。
光是想一想,就能吐出来似的。恶心得让人反胃。
然后他便将自己所有的无处安放的恨,都迁怒在许青舟身上。
他想让那个站在高台上领奖的人,空洞的目光里亮起某种鲜活的色彩。
他绑着他、作践他、欺辱他。他想象着身为许河的儿子,许青舟跪在自己脚边屈辱而痛苦。他卑微的道歉,自责而内疚。他颤抖着仰着头对陆承说,对不起。
那样的场景让陆承兴奋的不能自己。
可是现在许青舟正在说那三个字。
他在陆承的面前总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
他不断地说,因为一点小事便认真地说,或者在情绪崩溃时揪着陆承的衣领哭着说。
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陆承却并不觉得开心。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厌烦。好似自己需要的不再仅仅是对不起三个字。
第三十三章
“厨房都收拾干净了?”陆承扭头,换了一个话题。
许青舟轻轻点头:“嗯。”
他问:“晚上……想吃什么?”含着几分讨好。
陆承没回话。
许青舟看着陆承,半晌以后又呐呐道:“我……我看看你伤口吧。我再给你换一次药。”
陆承瞟了他一眼:“刚敷上。”
许青舟只好说,“哦”,然后又道了一遍歉,“对不起。”
陆承烦得要死,挥手让他闭嘴。
他指了指阳台上的藤椅,让许青舟坐下,然后问他:“你今天都干嘛了?”
许青舟没想到陆承会问,一时飞速地绞尽脑汁,拿捏着词语斟酌回答。
“我……早上看见收起提醒,才想起来……就匆匆忙忙走了。去……买了个礼物,然后吃饭。吃完饭,就在……商场里逛。”
陆承不可置否的冷哼了几声。
陆承从阳台起身来到客厅,转了一圈,指使着许青舟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
许青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陆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折腾他。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室外的光线,陆承开了墙壁上的射灯,然后把腿翘在茶几上,打开了电视。
许青舟在一旁站着。
陆承瞟了他好几眼,许青舟想上前又犹豫。
“你把衣服脱了。”陆承说。
许青舟咬牙照做。此时已经是仲夏,许青舟为人保守,衣服穿得严严实实,长袖长裤。他在陆承的公寓里走了一圈,落地窗的窗帘又厚又沉,拉扯起来颇为费力。此时衣服脱下,到露出身上一层薄汗,暴露在空气里,有几分凉爽。
陆承瞟了他一眼,许青舟脚指头尖动了动,耳朵上冒出绯红。
即使他们已经做过许多回,但每次在旁人面前袒露身体,还是会让许青舟羞耻。
昏暗的客厅内,射灯发出的光晕显得暧昧。陆承招了招手,让许青舟过来,一把将有些瘦弱的男人搂进怀里。他扯过许青舟常盖的毯子裹住两个人,像是抱着一个宠物似的搂着他。
“我想看电影,太忙了,很久没看过。”陆承说。
许青舟“嗯”了一声,感觉别扭。
陆承在电视上挑了半天,找到付费频道买了当下正在热播的电影。屏幕闪出片头,客厅里的家庭影院音响爆发出震撼人心的环绕音效。
许青舟抬头望了一眼陆承,陆承眼睛盯着屏幕,似乎不准备再说话。
但他的手却绕过许青舟,将他的脑袋按了下来。许青舟被迫把头靠在陆承肩膀上,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荒谬。
陆承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他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要更结实一些。
许青舟时常会忘记他比自己小这个事实。
年龄上的差异,让许青舟浑身更加别扭。
可是仔细想想,如果陆承包养是其他那些小公子、小模特,这样的行为又似乎合乎情理地挑不出半分错来。
他是个被陆承包养的人。
许青舟想到这个词有点想笑——苦笑的那种笑。
他悄悄叹了口气,在陆承怀里换了姿势,也将脚翘在沙发脚垫上,一边神游天外地走神,一边又无所事事地看起了电影。
他表现得依偎而顺从,
电影是最近新出的很有名的一部科幻片。影片场面壮阔,气势恢宏,配乐气势磅礴,其中又穿插着一两条细腻而不失**的感情线。
也许是因为内容太过充实,电影的总长足有三小时之久。
放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门铃声。
陆承按了暂停键,踢了许青舟一脚。“去开门。”
许青舟起身要找衣服,陆承瞟了他一眼:“我说让你穿衣服了吗?”
许青舟震惊地看着陆承。他嘴唇发抖,声音带颤:“你说什么?”
陆承说:“我让你、去开门。”
“门外是谁?”
“外卖吧。”陆承说。
门铃持续不断地响,许青舟不动,两人僵持了好几分钟,陆承啧了一声,随手一抓将一件他平时当睡衣穿的大号衬衫扔给许青舟。
许青舟沉默了好一阵子,穿着陆承的衬衫去开门。
这件衬衫只能盖到许青舟的臀下,披在身上,有种**感。
很不正经,许青舟走过走廊时从柜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像个男宠、小白脸、一个被包养的鸭子。
他脑海里闪过很多词,他开始明白这大概是陆承故意。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总在宣示主权,他的占有欲太强,他要毁掉许青舟的无谓的自尊心和道德感,那是他报复的一环。
门被打开一条缝,许青舟探了个身子,外卖小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举着电话。
“是陆先生吗?您的外卖。”
许青舟从门缝里伸出手,接过袋子。等人走了以后才把门敞开将袋子拎进来。
陆承坐在沙发上,远远看着许青舟,间或发出一两声戏耍似的轻笑。
许青舟把袋子拿到茶几上,一一将其打开,这才发现居然是炸鸡、披萨、薯条、可乐和爆米花。
他对着这些垃圾食品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一样样把包装打开,把酱汁挤在盒盖上。陆承用左手拿了一块披萨啃起来,将电影重新按了播放键。吃两口以后嘴里说:“可乐。”
许青舟探身举着可乐,放到陆承嘴边。陆承就着吸管嘬两口,又开始要薯条。
许青舟服侍着陆承吃东西。
他很细致有耐心,好像不用陆承开口,只凭他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那是因为他真的太害怕陆承了。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学习过如何揣摩陆承的心思,如何保护自己与家人。
可是许青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对陆承的了解会被用在这种地方。他越发了解陆承,也就愈发知道陆承想要什么。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在朝着一个许青舟不愿经历的方向发展。
许青舟抗拒,感到别扭,又无可奈何。事实就是如果某一天,陆承在心血来潮突然想要玩个新花样,许青舟也唯有乖乖配合的份。
在陆承面前他永远无法反抗。
一场电影三个小时。高清大屏幕和价值不菲的家庭影院音响,无限扩大了视听享受。陆承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入迷。
许青舟看着看着,也看进去了。然后在女主角出场的某个瞬间又陡然抽离。
他出了一身冷汗,心惊肉跳地在想。自己在做什么?
妻子的生日,他没能陪她,他甚至有几分钟,逃避似的忘记了那份本该无处不在的罪恶感。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走神,陆承的手在毯子里,顺着他赤裸光滑的皮肤上下游走起来。
他用的是被烫伤的那只手。纱布裹在手掌和手腕部位,指尖露出来。陆承用指尖和手臂的皮肤,蹭着许青舟的腰侧。
许青舟探身,借着拿食物的姿势躲开了一会。然后又被陆承拉了回来。
“不吃了。”陆承说。
许青舟只能乖乖听话。
他缩在陆承的怀里,呼吸有点不稳,他闭着眼睛竭力调整,然后周围突然“轰”的一响,被吓得浑身弹了一下。陆承笑了一声。
“疼。”他说。
于是许青舟只能乖乖放松。
他睁开眼睛,电视屏幕上刚刚播放和爆炸过后的场面。铺面而来的红光映在陆承的瞳孔里,许青舟无端觉出些惶然。
爆炸过后。
男女主人公在一片废墟里,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感情,好像都在生与死之间,变得弥足珍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