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18)
作者:未有雨
时间:2020-03-10 10:04:17
标签:狗血
然后他挂了电话,摊开双手躺倒在宽敞的的真皮沙发上,手机被甩在一旁。
他想了几家岑明止可能会喜欢的餐厅,从口味到环境一一挑剔,最后综合评分,选定了其中一家。
他打去餐厅预约,又打电话订了元旦要去的地方。那是一家新开的度假村,距离他们的城市不远。三百公里的路程可以自驾,来回也不会太过劳累。
言喻不太确定做到这一步是否已经可以,以往这些事都是岑明止替他去办,头一次自己完成,竟也感到了一种奇妙的新鲜感,好像是要和岑明止出门约会。
约会。
言喻握着手机笑了起来,这两个字很不错,同星光夜景岑明止放在一起,每一个听起来都那么浪漫。
第21章
岑明止洗过澡,冲掉满身火锅气味,换上一套西装。
西装贴身束缚,远没有普通衣物舒适,他对着镜子打领带,孟瑶走进来看了一眼,笑道:“怎么这么正式?既然是吃饭,不如轻松一点?”
“还有公事要讲。”岑明止在镜子里对她笑了笑,把领带收进衣领下抚平,披上大衣外套。
“讲公事也不要忘了吃饭,少喝一点酒,晚上回来需要接的话,打电话给我们。”孟瑶体贴地点头,从早上搬回来的纸箱里翻出一条围巾:“这个也戴上,晚上可能还要下雪。”
他们一起出门,孟瑶送他到小区门口,看着他打到出租上车,站在车外对他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岑明止隔着车窗对她挥手,朝司机报出餐厅地址,出租车起步离开,在冬日迅速落下的余晖中带他穿过拥挤街道。
周围的人和车如同一片海,潮起潮落,来来往往。不到五点天已经黑透,雪提前天气预报几个小时开始落下。不是很大,但风很冷,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恶劣天气前的特殊味道。
岑明止在餐厅门口付钱下车,然后站在寒风里拨出电话,对面的人是季杉,听说他已经到了,急忙道:“我马上就到,还有两个路口。”
岑明止说:“不急,我在门口等你。”
“您先进去吧,外面下雪了,冷。”季杉扭头对司机小声催促了,又回来对他道:“二十分钟……不是,十五分钟就能到,您先进去吧。”
岑明止其实并不介意多等一会,外面确实有点冷,但气温这种东西,实在属于世界上最容易克服的东西之一。
他也不介意季杉的迟到,尽管他自己是一个时间观念极度精准的人,在这方面却对其他人充满了包容。
或许应该听从孟瑶的建议,让她送自己过来,那么这一路上他们还可以再聊一聊北极,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岑明止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对着夜幕呼出一口微弱的白气。餐厅里头的光透过玻璃窗正打在他背后,在地上拉出一道笔直身影。
言喻匆匆停好车,下来先看到的就是那道影子。岑明止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站在被光照成暖黄色的细雪里。他的半张脸也染上了同样的颜色,下颚略微抬起,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越过川流的马路,像在眺望远方的夜色。
言喻以为他在等他,加快脚步过去。岑明止注意到了他,抬手看了一眼大衣下的表,有一点惊讶,说:“时间还早。”
约定的时间是五点半,现在五点都还没有到。他做好了言喻多半会迟到的打算,把季杉约在五点,却不想言喻竟然来得比季衫更早。
言喻一笑,伸手在岑明止脸上贴了贴。他刚下车,手还是热的,岑明止却因为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会,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知道你肯定来得早,怕你等我。”他说:“站在外面不冷?”
“……还好。”
“脸都要结冰了。”言喻搂住他的肩膀:“进去吧,去点菜,想吃什么?”
他比岑明止高,这样的姿势显得亲昵又自然。岑明止却没有动:“你先进去吧,我等一个人。”
“谁?”言喻停下脚步,不大高兴地看过去,他没想到这顿饭还会有别人。
岑明止淡淡道:“是新给你招的生活助理,以后你生活上的事,都会交接给他。”
言喻一愣,收回手:“什么助理?”
“叫季杉。简历你看过,和周逸一起应聘总公司的执行秘书,之前我认为他不适合,没有录用。”岑明止解释:“我重新拟定了岗位,从今天开始他会是你的生活助理,合同已经签了。”
他不提言喻早就忘了这事,这会儿想起来了,也已经不那么在意。言喻“啧”了一声:“不适合就算了,周逸不是做得挺好?公司的事情太忙了就扔给他,我的事还是你管。”
他松开了岑明止的肩膀,踏着台阶往餐厅大门走。今晚的岑明止有一点奇怪,好像比平时更加沉闷。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说,非要站在这天寒地冻的门口讲?他们可以点上菜倒上茶,在空调惬意的地方坐下。他还没告诉岑明止自己为了他已经决定和以前那些人断掉来往,也还没有告诉他元旦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岑明止却旧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叫他:“言喻。”
言喻又停下,转过头:“嗯?”
岑明止对他笑了一下,说:“言喻,我要辞职了。”
“……”言喻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要辞职了。”岑明止重复一遍,缓慢道:“我的合同年底到期,马上就会离开公司。”
他站在暖黄色的灯光里,一身黑衣,皮肤那么白,围着那条言喻曾经带过的围巾,身骨挺立,像风雪再大亦不可摧。
言喻愣了好几秒:“……你说什么?辞职?”
岑明止点了点头,说:“公司那边的交接手续已经办完,今晚我会把你的事情交给季助理,他已经签过保密协议,会妥善处理的。”
“我他妈……”言喻猝不及防,简直是当头一桶冷水浇下:“你他妈在说什么?”
他没控制住音量,引得路过的行人与餐厅门口的服务员都投来目光,言喻一步跨回去,抓住岑明止的围巾,咬牙问:“你在跟我开玩笑?”
岑明止从来不开玩笑,更何况是这样的玩笑。他直面着言喻怒火上涌的目光,说:“抱歉,我应该提前告诉你。”
“告诉我然后呢?如果我不许你辞,你还辞不辞?”言喻的手更加用力,围巾都被扯出裂帛的声响。岑明止被迫仰头看着他,隔着那该死的镜片,目光里仿佛也掺了满天的冰和雪,看得言喻浑身发冷。
岑明止说:“对不起。”
“我操你妈的对不起!”言喻一把扯下他的眼镜,狠狠砸在硬砖的人行道上:“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决定的?谁同意的?谁他妈同意你辞职了?!”
他摔得用力,镜片落地的瞬间就碎了,可惜岑明止并不近视,没了眼镜,也不过是看得更清楚。
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也许是在去日本的那一天,也可能更早,早在他和言喻刚开始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他是没有办法停留在言喻身边的。言喻曾经给过他一些东西,后来又一点一点讨要回去。岑明止爱言喻,因言喻出现在他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刻,就算得失不能被放在天平两端衡量轻重,可事到如今,爱这件事除了令他痛苦,再无其他。
错误的感情走到这一步几近末路。他没有办法,关于言喻的一切,扎根在心里这么多年,吸他的血吃他的肉,结出一颗剧毒的果,他供不起,只能拔掉。拔得血肉模糊,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愈合。
“跟公司签的合同是八年,时间到了就解约了,不需要谁来同意。”岑明止试着去想唐之清,想孟瑶说要爱自己。他也很想爱自己,所以不要退缩,此刻他站在这里面对言喻,往后还要继续面对更多的人生。
“那就续约!”言喻吼道:“明天就跟我去公司续约!或者现在回去,让老头跟你重新写合同。你要多少工资?随便你开……”
他在逐渐变大的雪里牙关发颤,把所有能想到的条件统统加上:“你那套房子呢?我给你换一套更大的,车也再买一辆,你想招几个秘书就招几个,或者总经理的位置给你坐……”
“以后我的私事不用你管了,我跟那些人都断了,行不行?没别人了。”言喻语无伦次,可是说出来的话渐渐服软,更像哀求。
他松开了岑明止的围巾,尝试去拥抱他,低下头,贴着岑明止的侧脸,缓慢又缱绻地摩擦:“就你一个行不行?你就管我,管我一个……”
岑明止说:“对不起。”
言喻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松开他。愤怒,受伤,或者其他什么……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岑明止曾经不忍心看的,不愿意看的那些东西,如今都在眼前。
可是岑明止没有办法。
人生要怎么样才能刚刚好,要么样才能来得及,他已经坚持不下去。言喻的依赖曾经让他心存侥幸,如今侥幸成了最大的讽刺,他骗不了自己,也实在太累,不愿再骗自己。
他闭上了眼,还是说:“言喻,我很抱歉。”
“你他妈……”言喻抓住了他的衣襟,嘶声力竭:“我说最后一次,跟我去签合同,现在就去——”
他的手在发抖,抖得很厉害。岑明止睁开眼看着他,开始感到后悔。言喻有错吗?他不知道。但他一定是做错了的,他用没有底线的付出让言喻依赖他,试图用这种依赖去替代爱,他竟然以为依赖也可以使他成为唯一。
岑明止再说不出道歉了。他们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难看,对不起三个字,更像是雪上加霜。
“我已经离职。”岑明止推开他的手:“辞呈在董事长那里,交接工作也已经完成,以后不会再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