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噩梦游戏Ⅱ(35)
在一阵坠落的失重感和神经质的剧痛中,齐乐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而太阳穴的位置还突突跳动着,和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样,但每一下都带来痉挛的疼痛。
齐乐人拿起床头的水杯,灌了大半杯冷水,这才让自己从极度的惊恐中平复下来。
完了,又要失眠了。
齐乐人掏出安眠药准备靠药片入睡了,药片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停下了。
靠吃药入睡并不是什么好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齐乐人咽下了吃药睡个好觉的诱惑,在疲倦中走下了床,准备去阳台吹吹风,舒缓一下心情,靠自己慢慢调节状态入睡。
打开卧室门,前方是没有开灯的客厅,而客厅的尽头则是敞开的露台,被夜风吹起的纱幔后有个笔直站立的人影,背对着他站在露台上。
听到了开门声,宁舟回过头来,迎上了齐乐人的视线。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温柔的晚风中,夜半时分不期而遇的邂逅都美得像是一场恍如隔世的迷梦。
齐乐人快步走了过去,站到了宁舟的身边,眺望着远方的地下河。河面上漂浮着几艘亮着灯的船,随着平静的水波载沉载浮,周围的街道点着星星点点的夜灯,稀疏的行人里有人类,也有恶魔,他们沉默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可齐乐人关心,他惦记着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他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平静。
“来聊聊吧。”齐乐人对他说道。
“聊什么?”宁舟问他。
“什么都可以。”齐乐人说完,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引导话题的责任,又临时起了一个话题,“我复活之后,又一次见到了你的母亲,玛利亚女士。”
看到宁舟专注的眼神,齐乐人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后来还机缘巧合地知道了一些,关于她和毁灭魔王的事情……说起来,她以前就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宁舟摇了摇头:“她选择把我送去永无乡,就是希望我永远不要知道。”
也许圣修女早已预见了这样一种残酷的可能,有一天她和毁灭魔王的孩子会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所以才从一开始就斩断了这条道路,引导他用教廷的方法凝结和他的本源力量不契合的半领域。如果没有齐乐人这个意外,宁舟的一生都会行走在云端上,他会与恶魔战斗,内心平静而满足地走完他的人生。
“她其实并不恨他。”宁舟说道。
齐乐人也隐约感觉得到。
“她说,他是一个迷路了的人。”宁舟眺望着远方的灯火,那灯火也倒映在了他的眼睛里,缥缈闪烁的光因为他那双美丽的眼睛而有了性灵。那在痛苦和绝境中迸发出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灵魂。
齐乐人几乎看痴了了,他突然很想,很想亲一亲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迷路,像他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到地狱里去。如果真有那一天……地狱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宁舟平静地说着,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它曾经很残酷,也必将更残酷。
心头一滞的齐乐人问他:“那我呢?”
宁舟侧过脸看着他,低声道:“我希望你永远能站在阳光下。”
齐乐人的鼻腔一酸,眼前的灯火突然模糊了。总是这样,这个人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保护他,也想着保护这个世界,他太温柔,也太善良了,这个世界如此残酷地对待他,可是他却并不知道什么叫怨恨,也不想去发泄。哪怕有一天自己坠入地狱,他也不想把任何人一起带走,哪怕是他爱的人。
他宁可独自承担痛苦和寂寞,一个人默默地走向毁灭。
“那我告诉你,我不愿意。”齐乐人哽咽着说道。
就在宁舟愣神之际,齐乐人一把抱住了他。
“你听好了,我不在乎你是人类还是恶魔,也不在乎你的力量是毁灭还是其他什么,站不站在阳光下我一点都无所谓。只有你,宁舟,只有你是我一定不能失去的,你明白吗?”
宁舟没有作出回答,他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小心地揽住了齐乐人的背,感觉到怀里的人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于是他也抱紧了他。
如同抱紧了人世间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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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宁舟是那种奉献型牺牲型的人格,而且非常有自毁倾向。成为强大的恶魔对宁舟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他对自己身上的力量的态度是厌恶。
六十、炼狱重逢(十二)
夜已经深了,理智告诉齐乐人,该去休息了,可是吹着地下蚁城难得和煦的夜风,坐在他身边的人又是久别相逢的爱人,齐乐人一丝丝的困意也没有,精神得可以一整宿都和宁舟说话。
他们也确实说了很久,就连向来寡言的宁舟也说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在永无乡冬泳?这也太冷了!”齐乐人被宁舟的爱好惊呆了,光听着就冻得牙关哆嗦。
“……还好,就是上岸的时候冷。”宁舟说着,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真的。”
齐乐人将信将疑,哪怕他被玛利亚的力量洗礼过,对低温的抗性很强,但是在冰渊里大战利维坦还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那种恐怖的温度下,仿佛人的灵魂也会被冻出裂痕。永无乡处于极地,漫长的极夜里同样气温恐怖,极昼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会喜欢在永无乡冬泳……真是战斗民族一般的爱好。
“上岸的时候肯定很冷,下去的时候呢?风一吹就冻僵了吧?”齐乐人越说越冷了。
“先拿冰雪擦擦身体,很快就热起来了。”宁舟说。
齐乐人这下是真哆嗦了,搓了搓手说:“我现在就觉得冷了!”
宁舟立刻把手伸了过去,包住了他正在搓的手:“还冷吗?”
齐乐人僵住了,那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是温暖的,贴在他的手上,烫得他真的哆嗦了一下。两人一动不动地靠在一起,交握在一起的手久久没有分开。
宁舟的语鹰在外面飞够了,扑棱着落在了露台的围栏上,趾高气昂地从栏杆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转身换个姿势走回来,然而无论它怎么走位风`骚、姿势妖娆,这两人都没有搭理它的意思,气得它开始报时:“两点啦,两点啦,熬夜猝死,危害健康!”
真是煞风景,齐乐人郁闷地瞪了它一眼:“是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嗯。”
其实两人都不想睡,但考虑到对方的健康,还是默契地离开了露台,穿过客厅,来到并排的两间卧室前。
只隔了一道墙的卧室。
“晚安。”齐乐人艰难地说。
“嗯,晚安。”宁舟也说。
道好了晚安,应该回房间睡了,可是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牵扯着他,齐乐人看着自己的脚尖,又说道:“好梦。”
“……你也是。”
这次是真的该走了,也不过是几个小时后,他们又能坐在一起吃早餐了。比起之前那漫长的分别,这样短暂的几小时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可还是舍不得。
“你……明天你想吃什么?”齐乐人问道。
“都可以。”宁舟说。
晚风从露台敞开的大门一直吹到他们身边,还有来自远方的熹微的光,将纱幔投影在了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柔软的情绪像是一首缠绵的情歌,绵绵地唱着,而他们就像是午后漫无目的地坐在公交车上的人,在温暖的阳光下昏昏欲睡地听着小情歌,半梦半醒间,只想着这首歌不要停,这个梦不要醒,这辆车不要靠上目的地的站台。
“那……那睡吧。”这一瞬间齐乐人克制住了许多冲动,比如说出他对噩梦的恐惧,比如承认自己还想说下去,也比如去亲吻宁舟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他努力想用一种自以为成熟的方式来对待这段感情,也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足够庄重。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件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珍宝,只想把它牢牢地抱在怀里,却又怕一用力就会弄坏它。
“嗯,睡吧。”宁舟垂下眼帘,低声道。
齐乐人已经把手握在了门把手上,推开了卧室的门,那臆想中的温柔情歌终于在公交车靠站时结束了,于是他轻声说:“晚安。”
宁舟也打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他说:“晚安。”
这个漫长的道别终于结束了,关上门的齐乐人把头抵在了门板上,放空了大脑,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了靠门的上半身上。
齐乐人错觉自己想了很多,却又觉得什么都没想,他想回忆一下刚才和宁舟的道别,试图找出不妥当的地方,可是刚一回想就被羞赧的情绪击倒。
大概是和宁舟的谈心纾解了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这次齐乐人是真的有点困了,他拖着疲倦的脚步,一头栽倒在床上,慢吞吞地朝靠墙的那一边挪动,一直蹭到了床的最里边。
他之前见到过宁舟那一间卧室的布置,床是摆在靠墙的这一边,也就是说,此时的他们其实只隔了一面墙壁而已,如果说梦话的话,也许对面的人还会听见。
想到这里,齐乐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被恋爱洗刷过一遍的大脑总是让陷入爱情的人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齐乐人也不例外,他就睡在靠墙的这一边的床上,伸出手,在冷冰冰的墙壁上悄悄地画了一个爱心。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猛地掀起被子捂住了脸。
他到底在干吗啊?齐乐人在心里呐喊了一声,半是羞耻半是崩溃地缩到了被子里,脑中异常分裂地自发组建了两支辩论队,为恋爱论题开始吵架。
齐乐人觉得自己有义务表现得更成熟,尤其是在谈恋爱的问题上,他可比宁舟年长四岁啊!今年才二十一的宁舟在现实世界里应该还是个正在念大学的男孩子,而他已经工作了。从恋爱经验来说,两人都是悲惨地等于零,但是齐乐人好歹生活在资讯发达风气开放的二十一世纪,理论水平吊打宁舟这个几乎等于生活在中世纪教廷里的人。而且在念书的时候,齐乐人被小妹子们倒追的经验还是不少的。
就连齐乐人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在同龄的男生们被荷尔蒙吸引,开始迫切地想恋爱的时候,他很异类地没有被青春可爱的小姑娘们吸引,当然,也没有被同性吸引。虽然有时候看到好友们秀恩爱,也会产生一种“恋爱真好”的感觉,可是却从来不会因为这种感觉而和一个并不喜欢但还算合适的人开始一段恋情。
也许冥冥之中,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就一直在等待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可是这个世界太大太大,而人的一生所能遇见的人又太少太少,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会恰好他的“真命天女”?
可他真的遇到了。这个浪漫的奇迹耗光了他这一生的运气——以至于对象的性别出了点问题——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幸运。
他要好好珍惜这份幸运,好好保护宁舟。
这一路走来,宁舟真的受了太多苦楚,真希望能让他开心一点啊……半梦半醒中,齐乐人怀着这个念头,终于在困意中陷入了沉睡。
他做起了梦。
不是那种一段一段无休止的濒死体验,而是一个非常轻松愉快的梦。
梦里,他在湛蓝的天空中“飞行”,骑在一条黑色的巨龙的背上。
黑龙载着他从地底出发,一路轰开阻挡他们的大地和山峦,穿过地下湖泊和赤红的熔岩,他们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无所畏惧地向着天空进发。
世界是明亮的,清澈的,安宁的,美得令人心醉。
晴空下的风吹起了他的头发,齐乐人一把将额前的碎发撸到了头顶,看着朝阳下广阔无垠的世界,呼吸着不再有血腥味的空气,开心得像个孩子。
飞在那么高的地方,脚下的世界如同一个大型的沙盒,反射着朝阳光芒的河流从大地的尽头,一直蔓延到另一个尽头,如同一条闪烁着银蓝光芒的缎带。广袤的原野上,大地好似一张翡翠色的绒毯,可是一阵风吹来,绒毯却又变成了绿色的波浪,一浪一浪地向前涌去。地平线附近的山峦顶峰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雪,山脚下却已经开满了五彩缤纷的野花……
巨龙在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上飞过,投下云层一般巨大的阴影,阴影之后又是阳光明媚。
他们飞得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穿过了沙漠和平原,还在向更远的东方飞去,也许还要飞过辽阔的大海和世界尽头的迷雾,又也许会朝着日月星辰所在的地方飞行。
他们究竟要去往何方呢?梦里的齐乐人不知道,他只觉得,他们仿佛与这个世界……
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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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哎呀,写女神和乐妹谈恋爱好害羞啊,两人都羞羞的,但是又甜甜的,特别喜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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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炼狱重逢(十三)
天亮了。
地下蚁城没有太阳,可是齐乐人还是知道天亮了,这是一种直觉。
再一看时间,早上七点二十分。要是在陈百七那里训练的时候,这个时间委实太晚了,此刻再出发去她那里,一定会得到地狱三头犬的“爱的关怀”。可对一个正处于难得休假期的人来说,这个钟点还算早。
其实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但是……齐乐人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既然醒了,不如给宁舟做点早餐啊,这里的客厅可是连着厨房的。
想到这里,齐乐人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匆忙地穿上衣服来到卧室的门边,然后搓手定了定神,轻轻地拧开门把手,准备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门一开,一股煎蛋的味道就传进了齐乐人的鼻子里,他愣了一下,直直地看向厨房。
餐桌上已经放上了泡好的热咖啡,还有热过的香肠和面包片,一脸严肃地在煎蛋的宁舟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看着他,竟是微笑着说道:“早。”
“早。”齐乐人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梦……对了,他昨晚好像是做梦了,可是现在再去回想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应当是个美梦。
宁舟熟练地用锅铲把煎蛋放到了餐盘上,齐乐人快步走了过去,端起盘子搭把手。
齐乐人不是第一次见到宁舟做饭了,在杀戮密会的卧底任务结束,圣修女的任务开始之前,他和宁舟短暂地同居过一阵,只要是为了方便宁舟训练他。那时候互相暗恋着对方却又苦苦忍耐的两人默契地回避了很多话题,很多时候甚至是刻意地避开对方。可在黄昏之中沉默地一起就餐的场景,如今想来依旧充斥着一份别样的温情。
这份克制贯穿在这段感情之中,哪怕是坦白了心迹的现在,两人依旧是克制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很放肆,因为这份冲动来得那么热烈,热烈到让人忘乎所以地勇敢。你甚至会忘记思考,任由本能支配着你去肆意宣泄情感,却不去想这样做是不是会伤害到喜欢的人。因为那个时候,你只是想得到而已。
可是当你爱上了一个人,想要与他共度一生的时候,你反而失去了那份勇敢,变得怯懦,变得患得患失。你开始克制,学着一根一根地拔掉自己身上的尖刺,去温柔地表达自己的爱意,不去用“爱情”的借口伤害你爱的人。因为这时候的你,想要的是永远。
“我先去刷个牙!”齐乐人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先冲进洗手间花了平常三分之一的时间刷完了牙,没洗脸,因为不想让宁舟等太久,但是他很认真地从镜子里观察了一下自己,还拿打湿的梳子梳了一下翘起来的头发。
几十秒后,齐乐人端正地坐在餐桌前,一手刀一手叉,愉快地吃起了早餐。
齐乐人其实吃不太习惯这种西式早餐。打小他妈妈出去拍戏的时候,爸爸十分不负责任地扔给他几块钱让他自己买早餐去,他一般买豆浆油条打发了。妈妈在家的时候,爸爸拿出十八般厨艺从广式茶点到北方面食能一个月不重样,唯独不做西式的早餐,靠着妈妈才能蹭吃蹭喝的齐乐人对早餐一点意见都没有,二十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
西式的早餐对他来说有点太油腻了,让他这个习惯了豆浆油条的胃不太适应,不过这是宁舟做的,齐乐人不但全部吃完了,还笑眯眯地夸赞了一番,因为演技出众,宁舟丝毫没看出他有勉强。
看着宁舟很高兴的样子,齐乐人觉得自己演一辈子都心甘情愿。
吃过了早餐,两人一同前往黄昏之乡驻地下蚁城的据点,那里被伪装成一个小型的拍卖行,人来人往便于隐藏。负责整个分部事务的联络人西莉亚一整晚没睡,办公室里满屋子都是黑咖啡的气味,她一边往里面加糖,一边苦笑道:“我派人连夜审讯了凯萨琳,倒是挖出了不少消息。”
“什么消息?”齐乐人一听就来了精神,拉着宁舟坐了下来。
“凯萨琳逃离黄昏之乡之后,考虑到自己恶魔的身份,选择了人类和恶魔混居的地下蚁城作为落脚点。说来也巧,她早年的一个旧情人恰好在地下蚁城为贪婪魔女经营产业,于是就在那里安顿了下来。幻术师失踪之后,我们调查了他的行踪,他在前往龙蚁女王的王宫前曾经去过这家赌场,有个赌鬼见到了他,对他印象很深,后来我们的线人汇报了这件事,并去找那位赌鬼核实,然后就在那间地下赌场里失踪了。凯萨琳承认那个线人是落在了她的手里,从线人那里拷问出他是在寻找幻术师之后,她就让地下赌场提高了警惕,之后就遇上了乔装去打探消息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