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88)
“哪里,楚妃娘娘客气了,臣今后还要仰仗娘娘帮忙。”
“那便说吧,怎么帮?”
打开天窗说亮话,秦明月求之不得,当即再次从怀里摸出相同锦轴,就连背面金龙也是一样栩栩如生,然而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空无一字。
空白锦轴——
除开玉玺印,还得麻烦楚妃娘娘执笔将这封退位诏书写完,其实也不用怎么劳心费神,秦大公子早已将退位措辞写在字条上,只要楚怀珉把退位诏书照抄一遍以及盖上秦王印即可,算是名正言顺,表面功夫做到位以后省去不少麻烦。
等到合适机会,他再来取。
所以在这位祁王府秦大公子眼里多么简单的小忙,他称之为举手之劳也不为过,就这么甩给寒清宫,还很贴心顺带帮楚妃娘娘报了个仇。
那位秦王亲笔写死七万人,咱们楚妃娘娘自然也可以亲笔拉她下位。
多划算的冤冤相报交易,非得你死我活才罢。
至于那封退位诏书,秦大公子只一个念头,那便是他要让秦姬凰亲眼看着,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反手刺她一剑会是什么伤痛表情,他很好奇,更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这幕热闹背叛戏,那时的秦姬凰一定痛不欲生。
所以这个夜里,楚怀珉最终得了一道杀俘诏令和一道还没动笔却即将退位的诏书。
而每一道放出去,下场绝对惊天动地鲜血淋漓。
夜渐更深,还不到时辰油灯却已枯尽,陈浩添了又添,望一眼案桌坐着的人,踌躇半晌,终是来到案旁看着桌上两卷锦轴,满腹疑虑地问道:“殿下,诏书会不会有假?”
楚怀珉正在亲自研墨,听了淡淡应句:“不会。”
“为何……殿下这么肯定?”
“她的笔痕我认得。”
陈浩顿住。
“还记得初来秦国时,有人让我抄大秦律法么?”
“记得。不知是谁刁难殿下,规定一笔一划必须一模一样,您还抄了整整五遍。”
“你猜那人是谁。”楚怀珉挑了根银色笔杆,然后铺展空白锦轴,她的动作放得极轻,深怕玷污了一丝一毫。
“秦姬凰!”这时陈浩脱口而出。
楚怀珉勾头弯了弯唇,眼里却一丝笑也无,“所以,你还觉得我会认不出她的字迹?”
陈浩跺脚,“这个挨千刀的,真真草菅人命,不把人当人!”
早知今日困境,当初秦赵大战他就不该听了主子命令去救这个挨千刀,死了百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世上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她有她的良计,我有我的计策应对。用民间那句话叫你不仁我便不义形容比较恰当,放本宫跟秦王身上非常适合。”落下这句尾音,楚怀珉照着纸条的措辞语句开始往空白诏书上面落墨。
纸条内容她看过一遍又一遍,早就已经倒背如流,可她还是字字照抄,避免出错。
“可长公主您想过吗,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那厢陈浩喘平呼吸,握紧拳,“以前秦姬凰多次性命垂危,都是您挺身相救。”
*
八月初五,离中秋立后大典只剩十天。春意终于赶走冬寒,日头越发暖和,枝桠冒绿,南燕也跟着返归。
天色微亮,楚怀珉照常起榻,洗漱完毕走回内室。
榻上秦姬凰睡得正沉,她离开的时候人姿势还是平躺不越界,估计没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恢复肆意随性,越到她的位置侧身抱着锦被。
往常这个时辰该醒了上朝,但今日难得休沐,怎样催都没用只顾睡,秦王有赖床的毛病。
“大王该起来前往太上宫请安。”这是催人五次起床未果后无奈的语调。秦姬凰只是翻了个身,含糊嘟囔了几句什么话楚怀珉没听清,可也没气馁,继续拍打着床沿,绝不纵容。
无节奏的啪啪声一下下吵得秦棠景头疼,不情不愿掀开眼皮还不忘抓着被不放,溢响沙哑的嗓调:“昨夜我丑时才睡,长公主你放过我行吗,我再睡会……”
“不行。”拒绝得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孤王够勤勉了,就小小偷个懒。”秦棠景有气无力,眼皮摇摇欲坠。
“也不行,大王还不够勤勉。也只能别人称赞大王勤勉而不能自己自夸。”其实昨晚处理完折子已到丑时,秦王非常勤勉。楚怀珉这时没忘记宫规,将它摆出来,“按宫规,大王每隔两日辰时要向太后请安,迟久了论不孝罪得挨十大板刑。”
秦棠景下意识想到母后手里那根打君棍,眼皮立刻掀起,爬起来别她眼,“你个死脑筋。”
见楚怀珉坐在床沿无动于衷,她恨恨咬牙再来句,“跟木头一样,就不能对我好点?”
这话入耳,终究让楚怀珉有了反应,“怎样才是好?”
“不管!孤王要喝汤,老母鸡炖蘑菇汤。”没脸没皮耍无赖又开始了。
楚怀珉点点头,指尖对着龙案一伸,“起来就能喝。”
秦棠景瞟一眼汤盅,扭头张手,仍是做出无赖样,“替孤王更衣。”
楚怀珉没说话,将备好的衣物端来,说更衣就更衣绝无二话,行如流水没一会把繁琐的常服换到秦姬凰身上,根本挑不出毛病。
随后端茶倒水,洗脸漱口,只要秦王指使,她闷头就干,一一俱到。
好是好,可是这样的好反倒让秦姬凰感到憋屈。
是的,非常憋屈。
长公主尊贵惯了哪会伺候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自打相识两人就对着干没一天让她顺过心,现下这么服从不抗拒大抵与七万俘虏有关。
或许……这是长公主别样的服软?
热脸贴冷屁股阶段过去了,可是这女子心里到底装得什么,像是没有七情六欲,天天同床共枕对她居然没有一点想法,好颜相向微乎其微。
于是喝老母鸡炖蘑菇汤的时候,她忽然将这句问出口:“你心里到底装得什么?”
楚怀珉愣了下,很快不假思索地回道:“装的大王。”
“鬼信,别跟孤王扯虚伪这一套。”已经被骗出经验,越明着说越假,秦棠景盯紧她眸,“孤王想知道你的心里话。”
“事实如此。那大王究竟想知道什么?”楚怀珉有些委婉地问。
秦棠景也不扭捏,直接掷下一句:“你心里有没有孤王。”
被她灼灼目光盯得不自在,楚怀珉转眼不看她,放轻声音又委婉地应道:“大王问过许多回了,有没有就这么重要?”
“当然重要,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孤王对你还处在信任跟不信任的边缘。”秦棠景得不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索性兜底,“孤王很想相信你,可又看不透你的心,所以不敢相信。但你想想,连你最亲密的枕边人时刻想要你命,你怕不怕?”
“怕。”楚怀珉紧跟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这样的枕边人。”
语气坚决,杀枕边人,她没开玩笑。
秦棠景端碗,深深地凝视她,“孤王到底没你心狠。”
“心软,反害其身。”
“孤王不会杀你,永远不会。”她一仰脖,鸡汤尽数灌进肚腹,将碗怼案上那刻发带随风拂面,话也一起落,“除非你做了什么孤王不能容忍之事。”
“同理,孤王若做了伤你之事,尽管来杀孤王就是,孤王绝无怨言,但别在背后放冷箭,孤王平生最恨背叛。”
楚怀珉这次头点得有些虚,答非所问,“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敢违逆母亲。”
“是,那又怎样。”
“不怎样,就是眼看辰时快过了,大王再不去,等着你的就是板子。”
“……”经楚怀珉提示,秦棠景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抓了两块糕点路上充饥,连跑带飞前朝她嘴硬甩下一句,“母后疼孤王,怎么舍得打孤王!等着,孤王请完安回来带你出宫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