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中(194)
这种虚伪,格外真实。
“过谦了,爱卿。”卫袭道,“此事若是交给旁人去办,或许根本连最初的线索都串不起来。即便能够听懂朕的暗示,也未必能够以一人之力挡住东小门的突袭。朕听闻爱卿会术法,能凭空起雾,教人眼不能视物鼻无法呼吸,就连嘴都张不得?”
童少悬没想到天子的消息居然这么快。半个时辰前她在城门口做的事情,这会儿天子就已经清清楚楚了。
“回陛下,臣不会术法,但会造些机巧。”
童少悬便将她所造机巧的原理和效用一一与卫袭说了。
卫袭听罢,忽然睁开眼睛:“这些不是安国公当年用过的机巧吗?你将安国公的才能全数继承了?”
童少悬赶忙道:“臣未能全数继承,不过窥得祖上绝才的万分之一罢了。”
卫袭很欣赏童少悬的谦逊,询问道:“你那花椒弹和掌内乾坤,以及尚未来得及取名字的小黑球,若是要量产投入到军备之中,可有难度?”
童少悬想了想:“量产的难度倒是没有,但是战场之上双方身披重甲,只怕掌内乾坤和小黑球杀伤力有限。而花椒弹对于风向的倚重极大,若在两军对圆之时使用花椒弹,一旦风向改变,极有可能伤及自身。”
卫袭可没想过放弃此事:“爱卿能否改良?”
“这……微臣可以试试看。”
卫袭坐了起来,认真而充满期盼道:“那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童少悬头上汗都要下来了。
若是天子强人所难,童少悬但是有很多种方法,将此事搪塞过去。
可是如今在她面前的天子殷切而对她给予厚望,仿佛随意敷衍的话,就算天子能答应,她自个儿的良心都将受到谴责。
未入官场之时,感觉对官场迂回以及帝王之术都胸有成竹的童少悬,如今真的踏入了官道,才觉得迷糊了。
看来帝王之术并非书上所说那般简单,特别是女帝,催人心扉的法子多得很……
今夜卫袭真像是老师,专门来考童少悬,看看这位门生究竟有多少能用在实处的才学。
刚考完一题,又来一题。
卫袭问道:“你是如何发现多衣国质子要逃的?”
童少悬道:“是我夫人……是微臣拙荆与微臣一块儿探查到的。”
“唐见微?”
“正是。”童少悬便将此事的始末全部告知卫袭。
卫袭品味一番,笑道:“你们这对妻妻倒是有趣。那你可知澜家与多衣国是何关系?”
童少悬:“还请陛下提点。”
说到此事,卫袭面露讥讽之意:“这澜家的野心不小,她们想要扶持多衣国六皇子登基,与之里应外合,攻打我大苍。”
“澜家要扶持六皇子登基,攻打大苍?”童少悬一心只扑在阻止质子出城这件事上,还未来得及去想其中的前因后果。
如今卫袭这么一提点,童少悬当即贯通清明。
原本只是纠结与世家联合与天家的权势拉锯之中,卫袭这么一说,童少悬视野立即开阔不少,展现的是整个天下的争夺。
“这是朕的猜测,但她们在多衣国建造了千万座冶铁坊,想的便是不仅能大肆打造军备,还能逃过大苍律法,逃过朕的眼线。”
说到此处,卫袭哂笑两声:“澜氏可太小看朕的眼线了。别说是临近昂州的多衣国,就是将他们的反意散播至天涯海角,朕也能将他们瞧得一清二楚!”
说到此处,卫袭的情绪有点儿激昂:“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如今大苍的江山。祖上多少人蹈锋饮血顶踵捐糜才换得如今大苍百姓的安居乐业,朕怎么可能将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拱手相让于那些窃势拥权的三尸五鬼?这等乱臣贼子今日会惦记卫氏江山,明日便可能鱼肉百姓,朕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与他们斗到底。”
没想到天子竟有这等舍生忘死的决心,童少悬心内悸动不已,俯身叩拜。
卫袭问她:“爱卿为何而拜?”
童少悬道:“身为臣子,能跟随明主便是今生幸事,一为明主而拜。而作为耶娘的女儿,能得愿意用性命爱护他们的帝王,此生无虞,二为父母而拜。这三拜……三……”
卫袭问她:“你还要硬凑个三拜?这是在论政事还是在拜堂?”
童少悬:“……”
哪敢接话。
在阿慎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别人拜堂……她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卫袭继续道:“早年澜家吴家和沈家共同花费巨资,在多衣国建造了无数个冶铁坊供他们打造军备,暗囤辎重,与多衣国皇室也多有往来。但当时的多衣国国主不愿与大苍交恶,却也不想丢了这笔巨额交易,就一直和这三家暗中互通合作,从未放到明显上来。前段时间多衣国国王过世,原本便是那四皇子接任,但这四皇子曾来博陵游学,与朕有同窗之谊,若是他上位,这三家在多衣国经营许久的产业只怕会一落千丈,于是便打起了身处京中为质子的六皇子的主意。”
卫袭话说到此处,转头给童少悬出了个难题:“要知道多衣国皇子有十二名,这六皇子身为质子,人在博陵被暗中监控着,想要将他送出博陵需要冒险,但这三家还是选中了他,宁愿冒险也不与其他皇子合作。童爱卿可知,他们为何选中六皇子为辅佐争位的筹码吗?”
童少悬想了想说:“臣与那六皇子并不相识,但之前略有接触,也能察觉到此人性格懦弱,薄志弱行,想必三家扶持六皇子上位,正是要挟天子以夺多衣国的天下。”
卫袭欣赏地笑道:“不错,他们正是要利用这庸懦无能的六皇子登基,从而控制多衣国,彻底将其掌握于手,掠夺其资源,占为己用。到时候只要举兵谋反,便能与多衣国形成前后夹击之态!”
卫袭说完这些话,微微顿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事,眼中的寒意更甚。
童少悬听她所言,才明白自己顺着一时欢这个小小的线索,追到了这等大案!不禁心上有些紧迫之感,童少悬道:
“这三家能有此狂妄的想法,想必私下兵马不缺,已成气候。”
“没错,他们计划已久,可没想到藏于夙县的辎重被查,让他们大伤元气,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而现在六皇子又死在博陵,朕必然得给多衣国一个交待。童爱卿觉得,朕应该送谁出去削罪?”
还用问吗?
童少悬道:“自然是教那六皇子乔装,且想要送六皇子出城之人。正是他们的过失导致六皇子毙命,理应当责。”
两人相视一笑,竟有种暗度陈仓的快乐。
“要不是当初夙县藏着的辎重被查获的话,估计他们现在已经动手了,甚至不用联合多衣国。”
说到这里,卫袭看着童少悬:“当初在夙县查获的那批辎重,你应该立头功。只是那时此事尚为重要机密,不知三家对此事会有什么样的反扑,所以朕也没有大肆论功行赏。如今虽没有证据证明那些军资是谁所屯,但赏还是要赏的。童爱卿,你想要朕赏你点什么?”
自古以来天子要赏赐点什么,很少会询问被赏赐者的意见。
若是问了,多数情况下便是天子不想赏,让对方自退;或是心里早有了打算,想要看看被赏者是否和自己心意相通。
童少悬心中早就有个想法,正好趁此机会说了:“当初查到夙县藏匿的辎重并不是微臣一个人的功劳,全赖我夫人观察入微机智果敢才找到蛛丝马迹,微臣是万万不敢邀功的。不过微臣倒是一直惦记夙县的阮县尊。”
“哦?阮逾?”
童少悬这么一说,天子就能说出阮县尊的名讳,要知道朝中有多少文臣武将,能让天子叫出名字的,都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看来天子对阮逾也很熟悉。
“正是阮逾阮县尊。”
童少悬将阮逾如何英明神断,如何教导她带她入门,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一一与卫袭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