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漾”三个字被她藏起来。
饭后,收拾完毕,三人才开始正式闲聊。
郁欣坐在床前凳子上,跟郁安巡交代家里的事情,郁澈则倚在窗边往外看。窗外是个供病人散步的小广场,正中午阳光烈,不见有人。
她快速解锁手机看了眼,除了同事发来的信息,林知漾一直没有理她。
淡淡的失落感挥之不去,正准备主动发一条询问,郁欣将话题转到她头上:“郁天跟晨晨他们想你了,你今天回不回去?在家里住,以后跟我们一起来看爸,还热闹。”
郁安巡端着杯水,喝了一口,笑说:“我看可以,这样郁澈不会一大早跑来,坐一上午了。”
郁欣紧接着说:“爸不在家,家里空落落的。”
医院上空传来飞机飞过的声音,郁澈的注意力随之被吸引,万尺高空,云薄风轻。
虽然爸知道会心寒,但没有办法。
她就是不想回家。
她想回自己的家,有花,有林知漾。
上个月才回去住过,小辈们整日功课繁忙,兴趣班一堆,难得娱乐休息,没那么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再说,即使在家里住,他们几人不还是分着来医院见爸,何来热闹一说。
郁澈这几年听腻了这些无聊理由,第一时间心生反感,渐渐压过面对郁安巡时的愧疚。
“不用,下月再回。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该过来我会过来。”
郁欣脸色如常,紧盯着她说:“是怕麻烦吗,随便收拾点东西不就行了,我陪你回去。”
郁澈抬眼,冷淡重复:“不用。”
林知漾在她家里,她不想舍弃光束回到那边,独自住在空大的房间里。
她需要好的睡眠,林知漾才是她的安眠药。
但她的安眠药现在不理她,她很焦急。
郁安巡的目光向郁澈投去,嘴上却对郁欣说:“她不想回就算了,住哪都一样。”
十二点半是郁安巡午睡的时间,他让郁澈下午不用待在医院,明天好好休息,过两天再来。
郁欣示意郁澈一同出去,这栋楼的病人少,非富即贵,走廊人除了护士的说话时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爸上了年纪,平衡力差最容易摔跤,又不喜欢拄拐杖。这一跤摔得他心里难受,短短几天人就不一样了。你是没见到刚住院那天,他精神气差,脾气却大,把你哥一顿狠骂。”
郁澈挎着林知漾送她的夏季新包,跟在郁欣边上:“我回来晚了,让大姐跟二哥受累。”
郁欣尖利的鞋跟有节奏地踩在地砖上,路过一间未关门的病房,她随意往里看了眼。
郁澈的话她听见了,却没有立即回复。
“累什么,我跟你哥都忙,只能轮流来看。有专业的人照顾,你在也帮不上忙。”她宽慰郁澈几句,“只是爸受苦了。他天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觉,但你看,白天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
郁澈敛眉:“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正常,开了止疼药,但药不能天天吃。所以你来这边陪爸,没事别跟他倔,惹他不高兴,顺着点就是。他那腿有的养,医生说不能大意,否则以后很难好全。”
郁欣一一交代,似乎怕郁澈哪天任性,就把郁安巡气着。
面上表情白了又白,郁澈低头应下:“我知道了。”
她怎么敢在医院跟父亲犯倔,梦里已经给了她警告,真实而残忍。
停车场里,郁澈开锁打开车门,就听郁欣在身后说:“爸喜欢你在家里住你没发现吗?有人能照顾你,陪你讲话,他心里才安。刚刚他没强迫你,是怕你不高兴,但能看出来他很失落。”
郁澈手搭在车门上,背对郁欣挣扎了会,才回头妥协:“我过几天回去住,旅行才结束,这两天想把家里收拾收拾。”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郁欣今天说的每一句有关她爸的话,都戳在她心里,顿顿地疼。
但这样的疼更真实,比梦里恶意的恐吓好得多,能让她稍稍缓过来。她是心疼敬爱她的父亲,并非将其当成洪水猛兽。
她做的梦跟现实生活,并不完全相同。
她不能怕得缩起来。
郁欣满意一笑:“行,那你收拾两天。。”
送走郁澈以后,她淡下笑容坐进车里,再次翻出前几日收到的照片。
安城的著名景点竹园,碧海连天之中,两个女人共打一把太阳伞。
举伞的那个高些,戴着白色口罩,看不清脸,却能看见弯起的动人双目。
身旁是眉眼含笑的郁澈,穿着休闲装,手里拿着手机和充电宝。
旁人看来她们并不算十分亲密,甚至没有肢体接触,只道是好友。
郁欣却明白这意味什么。
郁澈的脾气,怎会愿意与一个人挨近到共打一把伞,又怎么会露出这样松快开朗的笑意。
旁边那个女生,绝非普通的同事或者朋友。
她这两天一直在想怎么处理此事,从哪里、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她不知道的人?
她还没有动作,不知道郁澈身旁的女人是谁,更没有与人多说。
爸还在医院里,这个节骨眼把事情闹大,一家人只会更疲惫。
只能像从前那样,了解清楚,再寻机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今天郁欣心里忍着气,气郁澈不懂事,她出格前怎么不想想,郁家受不受得了,爸现在的年纪受不受得了?
可今天的郁澈实在乖巧,连让她回家,她都答应下来,郁欣又不忍多说。
照片骗不了人,在那个女人的身边,郁澈的确是能发自内心笑出来的。
而妹妹脸上这样的笑容,她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郁欣坐在车里沉思许久,直到被身旁的鸣笛声惊扰,才开车回工作地点。
中文系安排副院长一事自去年便在提,但人选一直没定,像个烫手山芋。暑假前,院里重提这事,今天院长临时打来电话让郁澈回学校开会。
郁澈从医院直接过去。
等红灯时,她打开手机,林知漾还是没有理她。慌乱感顺着藤蔓爬到树顶,平静摇摇欲坠。
她想,是不是她的胆怯被林知漾感觉出来了。
她让林知漾失望了吗?
主动询问:“晚上想吃什么,我来买。”
校园内并不冷清,许多考研的人趁暑期在图书馆奋斗。
她与院长谈完,从办公室出来时,只觉得许多事身不由己。
林知漾没有回复。
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郁澈茫然地立在办公楼下,在林知漾每回来接她时等待的地方。
太阳晒在脸上并不舒服,她却没知觉似的,垂首坐在长椅上。
昨晚她心情不好,扫了兴,夜里和清早又把人吵醒,林知漾生气也是应该的。
但她太久没见到过生气时的林知漾。
那人不用说什么,仅仅是不理她,不给她任何回复,她就已经手足无措地进行自我反省。
她不该懦弱。
比噩梦更可怕的,是醒来后孤独一人,她不能再一次失去林知漾了。
她整理着思绪,已经答应大姐,过两天回家住,回去该告诉林知漾这件事。
她总该将事情一件件处理好,不能想着逃避。逃避父亲姐姐,逃避林知漾,逃避工作。
无论她如何逃离,都摆脱不了郁家,那里有她的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无论她怎样畏惧往后的风雨,都不能放弃林知漾,她要把林知漾抱得更紧,才能安心。
至于工作上的事情,担子一沉,她便会想,上面有几分郁家的分量。
想通这些事,她离开淮大,去超市购买林知漾爱吃的菜。
拎到家里时,客厅空无一人,林知漾的手机扔在茶几上。
走过去拿起,从一堆未读信息里找到自己,郁澈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故意不理。
卧室没有林知漾,将书房门推开,她正在书桌前练毛笔字。
宣纸铺满了整张桌子,已经写了五分之四。
听到门被推开,林知漾提腕写完笔下的字,才将毛笔放下,不急不躁地问:“现在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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