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同风(24)
兴许是顾思源的错觉,她总觉得近来钟离然长得有些太快了,一眨眼又高了许多。钟离然困极了打了个哈欠,眼泛泪花道“兴许吧,顾思源,朕乏了。”言下之意就是催她快一些。
顾思源点点头,连忙拿着浮在浴桶中的瓜瓢往钟离然身上仔细淋着,湿了之后抹上澡豆。钟离然见她衣带整齐,两手一身,探到她腰间直接将她外袍除去,嘀咕道“一起洗。”
她说着,不待顾思源反抗,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对方弄得一干二净。随后清洗干净,拉着她一同到浴桶里泡着。
顾思源靠在浴桶边缘,抱着枕在她胸口的皇帝仔细地给她揉着头发。许是特别舒服,小皇帝靠在她胸口眯着眼睛睡着了。
顾思源给她洗干净头发后,抱着她泡在浴桶里,轻轻唤了几声“陛下陛下”睡过去的皇帝并没有回应她,顾思源又抱不动她,只得叹了一口气,命侍女进来加热水。
热水加过两轮,小皇帝微眯着眼模糊醒了,见着自己还泡在浴桶里,略有些茫然“朕睡过去了”
顾思源紧紧搂着她,点了点头。钟离然深吸了一口气,从浴桶中起来,说道“起身吧,回去睡。”说着,取过擦身的浴巾,将自己与顾思源裹住,换上了干净的中衣,踩着木屐到了床边。接着整个人倒在了床上,闭着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顾思源见她如此,于是吩咐侍女熄灭了所有的灯,替钟离然盖上薄被后接着也躺在了床上闭起了眼。
许是换了个地方,哪怕是钟离然就躺在身侧,顾思源都不太能睡着。她躺了许久,仍旧毫无睡意,于是睁开了眼,痴痴地望着账顶。
月半满,悬挂在天际,将明亮的月光映射到账顶上。借着这月光,账顶那些细微的纹路一切都变得神秘莫测了起来。顾思源在脑海里勾勒着这些繁琐的花纹,渐渐的就有些上瘾了。
许是过了好一会,躺在她身旁的钟离然似乎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顾思源被身边人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她转眸,看向了坐在床上的钟离然说道“陛下,要起夜吗”
钟离然似乎睡糊涂了,扭过头俯身看着她,软糯地唤道“思思你怎么还不睡”
果然是睡蒙了,都不喊她名字了。顾思源笑笑,仰头看着她那在月色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我睡不着。”
钟离然压低了身子,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拍拍她道“快睡吧。”那语气去掉了刻意伪装的冷清,显露出了原本的软糯。顾思源靠在她胸口,不知为何有些心猿意马。
月色似乎有些太亮了,顾思源听着钟离然的呼吸声,好一会也没等到对方平静起来。顾思源猜想她可能是睡醒了就难以入眠,于是试探地唤道“陛下睡了吗”
钟离然似乎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她将左手垫在顾思源颈下,将她圈在她怀里,压低身体若有似无地碰触着她的唇瓣,轻声道“思思”
“嗯”
“睡不着的话,与朕赏月吧。”
顾思源尚未反应过来,唇上就落了一个略有些烫的吻。垫在她颈下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牢牢锁住,一切都开始随着月色混沌了起来。
少年人的掌心炙热,手指柔软却又坚韧,将落在指尖的花瓣揉乱沾满了汁液。月色缭乱中,褪去一切的女子如同神灵一般,绽放着茫茫白光。秋风入夜,伴随着黑暗中的浅唱低吟逐渐吹散了天边的夜幕,迎来了黎明。
一丝微蓝色的光从窗口灰蒙蒙的透进来,披着中衣的皇帝坐在床上,一手将手肘顶在膝盖上撑起下巴,另一手甩着一枚青玉挂饰,垂眸凝视着躺在身旁的顾思源。
顾思源趴在床上,露出了整个裸背,整个人埋在床间微微闭着眼。钟离然提着青玉,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女子的肩上,然后沿着脊椎的腰线缓缓下滑,停在了腰窝处。
冰凉的触感让顾思源浑身一抖,抱紧了身下的被子,不满地抗议“陛下,不行了。”
钟离然提着青玉,压低了身子,整个人趴在了她身上,附在她耳边道“顾思源,你想要什么,朕送你啊。”
好的,这是睡醒了。顾思源叹了口气,感受着背上压着的炙热体温,轻声道“陛下,我想睡一天,可以吗”至少今天,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出门了。
钟离然想了想,俯身在她肩上吻了一口,道“不好。”
顾思源简直要被她折腾死了,当下抱紧了被子,嘀咕道“我不管,我就要睡了”
第29章 六.2
顾思源劳累了大半夜, 到了黎明时分才堪堪睡着。等她再次睁眼之时, 天已然大亮, 躺在身侧的钟离然早已不知去向。
她毫无寸缕地躺在被窝之中, 备懒地翻了个身,忽然发觉右手手腕上系了个什么东西, 十分凉滑。她皱着眉头将手腕上系着的东西举到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下,看清那是一块青玉。
那枚青玉上精细地雕了一副山水图, 构成了“溯流”二字。那是顾思源的表字, 因此顾思源一眼就知道这是送给自己的东西。
说来稀奇,每年生辰都有不少人给顾思源送礼, 她几乎没看一眼。至于钟离然, 每年生辰礼她都直接从私库里给顾思源挑东西, 然后给分量很足的赏银,倒是一次都没给顾思源正经地送过什么东西。
上次顾思源收到她的礼物还是九年前,钟离然还没离开中州时给她送了一支十分精致的狼毫。
顾思源打量着这枚青玉,不由得弯眼笑笑。她抚摸着这块青玉, 又翻了个身,裹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一套干净的中衣就放在床边,顾思源想了想, 起身套上了衣物, 唤了侍女进来。
侍女们早有准备, 伺候着她洗漱完毕, 又上了午膳。顾思源问了时辰后, 就一人用膳,向贴身的女官问询:“陛下什么时候出的门”
“回殿下,辰正之时,陛下到前厅与大臣们用膳,约莫辰末就率人到庄上的池塘钓鱼去了。”女官原本就得了钟离然的吩咐,此刻恭敬道“陛下吩咐我等候着殿下起身,让您多歇一会。”
顾思源点点头,也没再问话,用了午膳后抱着从宫里拿出来的书就窝在小榻上看。约莫到了傍晚,钟离然才带着人从庄外回来。
入秋之后天气一直很暖,皇帝穿着十分单薄的纱衣,踱步进了房门。顾思源鼻子十分敏锐,在还没意识到她脚步声时,就闻到了从钟离然身上传来的味道。
那是一股将埋藏在晦暗无光的泥土深处扒出来的腐烂气息,少见的气味让顾思源从书中抬眸,看向了从外走进来的钟离然“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钟离然一袭浅色衣衫,上面沾染了泥迹斑斑,此刻在侍女的伺候下脱下了长靴。钟离然仰头见她要起身过来,连忙抬手阻止了她,“庄子里的荷塘还有最后一片藕,皇姑姑钓不上鱼,就带了一群武官挖藕去了。朕身上脏,你别过来,会熏着你。”
顾思源莞尔,仍旧走了过去,代替侍女给钟离然松了衣带,笑着问她“陛下觉得好玩吗”
钟离然没留神,点头应道“好玩。”说了这话,她抬眸对上了顾思源戏谑的眼神,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怎么,君臣同乐不行吗”
顾思源心想,八成是钟离回见她钓鱼无聊了,这才带着一群人去挖藕的。毕竟钟离然再怎么老成,如今仍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平日里在宫中忙碌又无趣,如今到了郊外,倒是稍稍解放了些天性。
顾思源也没戳穿她,点点头应了声是。到底是怕顾思源被熏着,钟离然脱得只剩中衣后,就到浴房去擦身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让顾思源和侍女伺候,自己一个人抹了澡豆,搓了又搓,确认将身上的泥腥味洗净之后,才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出来。
一走到小榻前,钟离然就张开双臂,对着顾思源说道“来,让朕抱抱。”顾思源放下了手里的书,坐在小榻上抬眸静静的凝视她。钟离然看着她那张脸,无端端想起了昨夜的意乱情迷来,轻咳一声走了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不是说要睡上一日的吗怎么天还没黑就醒了。”钟离然将她的脑袋搂在怀中,揉着她的脖子轻声说道。
顾思源嗅着她沐浴后的干净气息,枕着她胸口答道“哪能真睡那么久,陛下呢,起这么早不困吗”
钟离然松开她,脱鞋上榻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朕昨晚睡好了,今日倒是很精神。对了,看到朕给你的玉了吗怎么样,喜欢吗”
她很少送东西给顾思源,此刻难免想要得到些反馈。顾思源听她这么说,将挂在腰间的青玉摘下来,扬起来给钟离然看“这一枚很好看,我很喜欢。”
钟离然似乎扬了一下嘴角,说道“朕找了王宁然雕的,当然好看。”王宁然是雕刻世家王家如今的领头人,如今专门只为皇家雕刻。
钟离然这么说着,摘下了自己腰间的青玉,与顾思源那枚并排挂着,解释道“这与朕的恰好是一对,合起来试试。”
钟离皇室的子弟,自命名后都会由皇帝赐下一枚青玉,以用证明身份。钟离然的这一枚,雕刻着与山水间腾飞的金乌,于右下角刻了一个然字。
她与顾思源这么说着,抬手将两枚青玉合在了一起,周围的部分相贴,中间的雕刻彼此交错,映出了一副极其好看的山水画卷。明媚的光在苍翠的碧玉间流转,散发着细碎的光彩。
顾思源看着摊在钟离然手中相合的玉,搭着钟离然的手,心思微漾。钟离然似乎很满意这对玉,与顾思源说道“这玉虽说不贵重,但于朕而言却是稀罕的东西,顾思源你可千万要收好,可别弄丢了。”
顾思源点点头,将手盖在在了钟离然的手上,应了声好。钟离然五指合拢,将她的手扣住,与她一起握住了掌心的青玉,轻轻动了一下。顾思源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五指纤长白皙,柔软细腻,却又坚定有力。
她笑了笑,紧了紧相握的手,忽然说道“陛下以前小小的,连我的手都握不全,现在是我握不住陛下了。”她仰头,看着钟离然说道“说起来,陛下似乎是我看着长大的。”
钟离然蹭了蹭她的发顶,冷淡道“这是什么说法,难道你就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吗”
“朕可是记得很清楚,你当年是如何在我眼前日渐增长的。”她看着顾思源日渐增长,一点一点成为她心中唯一可倚靠的地方。她的怀抱柔软又温暖,充满了力量。有时候就好像她的母亲,有时候又像是她的长姐。
但无论是哪一种,钟离然都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她拥着顾思源,在发顶落了一个吻,“顾思源,你是朕的皇后真是太好了。”怀里的这个人,一定是东皇给她的恩赐。
要让钟离然说句好听的话,实在是太难得了。顾思源笑得眉眼弯弯,应和道“能做陛下的皇后我也觉得真是太好了。”这样舒心的日子,又有谁不喜欢呢。对于顾思源这种懒得去思考什么将来,活在当下的人来说,当真是惬意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