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情的剑客(9)
我一听来了精神,睁大眼睛,自上而下望去,脚下地界熟悉,已然回到了北坡。
天呐。
我竟然被那杀千刀的贼人打晕拖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师兄,我爹娘没着急罢?”
打眼一瞧,少说得有四更天了。
三师兄疾步往前走,避而不答道:“秦庄主将山庄封锁,师父派我与四师弟分头寻找,四师弟与几位志士一同去了城里,师父纵马奔往渡口,师娘在山庄等候。咱们快些回去,也好再通知师父和四师弟。”
丢了我一个,整个剑宗都不得安宁。
我无话可说,垂头丧气道:“师兄,回了剑宗,我必定好好跟着你练剑。”
他怀着对顽劣师弟终于开窍的欣慰,简短答道:“好。”
54.
凌霄山庄的仆从总有个别眼尖的,远远瞧见三师兄背着我回来了,一传十十传百,连绵不断的声音飘荡在院落里。
55.
无情剑宗,无情剑宗,常小师弟回来啦!
无情剑宗,盟主独子,常小师弟回来啦!
三弟子三弟子李雁行,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打败了打败了一箩筐的人,带着他的小师弟回来了!
56.
咦,
好像哪里不对劲。
57.
凌霄山庄灯火通明,待三师兄与我走近偏门,我娘已经听着消息奔过来了。
毕竟是在秦庄主的地盘出了事,秦夫人陪着我娘,秦庄主领着一列仆从守在一旁,同样一夜未眠。
“小初!”
三师兄将我背在身上,不便与主家打招呼,秦庄主夫妇也非拘礼之人,连忙同我娘一起迎上来,口中道:“不必多礼,找着了就好,常贤侄没遇着什么歹人罢?”
我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任由我娘抚上我的脸。
檐下灯笼里的亮光映着她的神情,我自小便知道自己长得像阿娘更多些,继承了她一双神采奕奕的杏仁眼,和柔和流畅的脸模子。
若是生成了姑娘家,恐怕挤上剑宗来向常小师妹求亲的人已经挤破了门槛。
然,这样的五官轮廓生在常小师弟身上,有失英武不说,更添了三分稚气。追溯到上辈子临死之前,剑宗上下依旧视我为需要保护的孩童。
杏仁眼里盛满了泪,我娘依然是很美的。
我爹不在,她得撑起剑宗主人的势,向秦庄主夫妇道谢后,才冲着三师兄道:“雁行,辛苦你了,带你师弟回房歇着罢。”
“是,师娘。”
第9章 群豪会(七)
58.
终于躺下了。
三师兄挨着我坐了下来,手掌覆于我的脚腕,问:“是这里酸痛吗?”
我点点头。
他在包裹里翻找起来。
大约是在找跌打损伤的药酒。
上药是肯定要上药的。
我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看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裳,苦着脸道:“师兄,我想先沐浴清洗一下。”
言罢,我娘并两个侍从一同进来了。
知我者莫若我娘是也。
那两个侍从协力抬着个大浴桶,搁在了屏风后头。
三师兄从榻上起身,待那两个侍从退出房门,才简略地将我同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娘听得仔细,俯**用丝帕擦了擦我灰扑扑的脸,欲言又止地望我。
我猜她一定是恨铁不成钢,又舍不得教训我。
“阿娘,我再也不乱跑了。”我赶忙表衷心,重活一回,势必要做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她的视线在我身上来回打转,生怕我跌进坑底伤着了筋骨,自己还傻乎乎地意识不到。
凌霄山庄的仆从兵分两路,分别去给我爹和谢陵传信,估摸着现在也快碰着面了。忙活了大半夜,我不忍再叫她守在我身边,诚恳道:“阿娘,我真没事儿,等会洗过就上药,您快回房歇一歇吧,这会儿天都快亮了。”
趁她垂眸的片刻,我拼命给三师兄使眼色。
好在媚眼没有抛给瞎子看,三师兄替我担保:“小师弟约莫是跌下去时扭到了脚踝,一日涂上三回伤药,很快便会痊愈。”
我连连点头,拖着她的袖口,眼睛眨了又眨:“阿娘,有三师兄说话,您和我爹也能放心了。”
叮嘱再三,我终于将她送回了房。
呜呜呜!
我伸手去试水温,烫劲儿刚好过去,现在泡进去是最舒服的温度。
浴桶,我来啦!
59.
等一等。
我的脚腕好痛啊。
大意了。
我站在浴桶跟前沉思,目光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从屏风后一瘸一拐走出来,瞄准了榻边的小马扎。
小马扎旁边是一对墨靴。
靴子里是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腿的主人是三师兄。
三师兄与我目光相接。
我以为他会揣着小马扎过来让我垫脚。
但他独自走过来了。
而且还拦腰将我抱起来了。
三师兄:“不方便可以同师兄说。”
我:“……?!”
60.
方便是真的不太方便。
但我只是想找个小马扎过来踩着。
61.
来不及了。
连亵裤都不属于我了。
三师兄心无杂念,仿佛只是在替三岁孩童更衣沐浴。
可我不是啊!
天知地知,唯有我知,我今年已经十七了。
浴桶里热气蒸腾,我涨红的面皮在水雾里时隐时现,勉强能够赖给热水。
唉,唉,唉!
有时候叹息就足够表达一个人内心的崩溃。
比如此刻的我。
面无表情的三师兄又把我从浴桶里抱出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
我瘫在榻上装死人。
用被褥遮住通红的脸。
三师兄浑然不觉,用干布擦去水渍,拔开药酒的木塞,倒了一点在我左脚脚腕上,仔仔细细揉开。
我埋在锦被里,瓮声瓮气地同他道谢:“师兄,今日麻烦你太多回了。”
他替我掖好被子,低声道:“师兄弟之间无需言谢,睡罢,醒了喊一声,师兄再过来替你涂药。”
62.
我睡了个昏天黑地。
甫一睁眼,床榻边坐着的人猛地抱住我,两眼发红,好似一夜未眠。
“阿雪,你吓死我了。”
谢陵搂着我,轻轻在我后脊捶了两下。
我刚刚醒来,晕头转向地从他怀里退出来,一开口还蕴着鼻音:“怎么了这是,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谢陵咬牙切齿,扶着我的肩膀道:“阿雪,你究竟知不知道掳走你的人是谁?”
说这话我就清醒了。
嗬!
凌霄山庄办事效率还挺高。
一觉睡醒就找着了那该死的贼人。
我揉揉眼睛,哑声问道:“谁啊?”
谢陵神色凌然,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江御风!”
63.
?
不是吧。
虽然江御风这狗贼的确不是个东西,但我常雪初做人做事一向凭良心。
昨夜打晕我的人不是江御风。
我气呼呼地和谢陵坦白道。
还未等到他的反应,半开的房门彻底洞开。
我爹进来了。
常宗主,常盟主,我重活一世也有好几日了,竟然还未正经和你说上话。
我爹上来就给了我一脑瓜嘣。
“叫你平日不好好练剑!”
下一句紧接着来了。
“就会让爹娘师兄替你操心!”
他拾起挂在一旁的木剑,往地上一立,不容拒绝道:“回去之后你跟着雁行,一日学不会素心剑十六招,就一日不准下山!”
谢陵瞪大了眼。
我也不明白他瞪眼做甚么,要震惊也应该是我先震惊。
我爹失算了。
他预想之中的耍赖祈求一样都没有。
我平静地答应他:“好。”
64.
浑身舒爽。
总算轮到我装一回大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