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做掌门(124)

    道观地面并非灵田，同时也不是水田, 却长满金灿灿的水稻。好些流民在道观里劳作，用镰刀收割水稻，但这些水稻收割完一茬, 新的一茬迅速长出，仿佛取之不尽食之不竭，一间屋子的水稻, 就能满足城外千千万流民。
    曲忘生就在这一大片金灿灿水稻中盘坐，甚至身上也长出不少水稻的青绿嫩苗，一眼望过去，若是恍惚一下，指不定都找不到他到底在哪里。
    好在屏迢也是元婴修士，六识远超常人，不至于被这“大家来找茬”难度的迷彩给难倒。
    黑袍敞胸耳戴翠珠串的屏迢既没有对曲忘生的新造型惊讶，也没有奇怪曲忘生怎么轮值结束后不回青华山。他只诧异扫一眼周围，虹膜泛银光，视线穿透墙壁阻挡，一瞬将整个新修的流民棚区容纳眼底，接着感叹道：“这里现在搞得不错啊，濯清君，我对你要刮目相看了！”
    曲忘生闭目不语，屏迢却能看到，来往凡人的精神气，和他之前路过这里时，完全不同。
    屏迢并不是没有参与过救灾，说实在的，这三万诸天谁家修士没做过这种事？凡人无法对抗的灾难，修士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稍稍帮忙一下，就能让一群凡人对他们感恩戴德。虽然无聊得很，但在自己很闲又有能力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人拒绝帮忙不是？
    凡人们也是如此认为，所以一旦真遇到什么事，他们只会想要找上仙老爷。
    受灾的百姓，上仙不帮忙起屋子的话，他们自己也不会起的。因为他们自己起房子很难很麻烦，既没有上仙屋子起得快，也没有上仙起得结实。
    这也是大燕对京城外流民应对得不积极的原因，他们都指望着上仙动手。
    却不想，昆源界的仙门联盟很是混乱了一段时间，筑起金汤防线狩猎妖魔已经耗尽了大部分力气。又因为青华道倒下，仙门联盟消耗的各种物资不能让家大业大的青华道先补贴，各家仙门不用上前线的炼气全都在帮忙生产，竟然没有余力安置流民了。
    但屏迢是真的没想到，只要有人出来命令号召，一步一步安排好，这群流民自己干的也不错。
    请慈航道的修士过来看过伤病，又能够吃饱饭后，他们有力气干活。
    棚屋虽然简陋，但可比墙角暖和。
    “但怎么看也不想你能想出的主意，”屏迢道，“难道是我那只见过一面的师弟搞鼓的？”
    一直沉默的鹤氅道人终于回应他。
    “他不是你师弟。”
    曲忘生道。
    “你对你师弟未免太宝贝了吧？”屏迢挑眉，接着饶有兴致地八卦道，“到底怎么回事？从上个月月初开始，你这个不喜欢出门的家伙，竟然回青华山不积极了，绝对有问题！难道是吵架了吗？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
    曲忘生怎么可能回答他。
    而且，也没有吵架。
    曲忘生回忆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在他心中的狰狞怪兽咆哮，而他无法动弹之际，竟然是师弟第一个反应过来，就像初见面时察觉他情绪不对时那样，再一次捂住了他的眼睛。
    初见面时，师弟是说：“濯清君，呼吸。”
    而那一夜，师弟只唤：“师兄。”
    他毫无畏惧，仿若没有感觉到曲忘生身上的杀意。
    曲忘生看着他的笑容，迟钝地明白过来，在他们初见面时，师弟其实就已经察觉到了那个活在他心中的狰狞怪兽。
    这个突然而然的明白，吓得他竟然把狰狞怪兽的咆哮与欲望压了回去，在稍稍冷静一会儿后，他甚至做到了一如平常与师弟告别，返回自己屋中。
    第二天指导完师弟外加三小的功课，说要返回燕京城外，看能不能安置流民，他也是很冷静的，并非一时兴起。
    几次去燕京坊市，路过燕京城外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群人数越来越多的流民。只是碍于晕血等等，他为这群流民施加一些祛病治伤保暖的术法后，没有久待便离去了。
    但流民的安置必须要解决，越早越好，那一夜的经历，只不过叫他下定决心。
    ……下定决心，近日少与师弟碰面。
    却没想到，听闻他要去帮忙安置流民，师弟却从本来就很紧张的库存里给他分出一批灵珠，并毫不避讳他地，依然以过去亲近态度面对他那样地，拉着他询问燕京城外流民数量，和环境条件等等，还要了一张详细地图。
    然后，在他几天后重回青华山时，给了他几个流民安置方案。
    “不是我想的，我没那么聪明啦，”师弟笑着道，“但我不是还多开了一个咨询公司，名义上用来辅助游戏策划做剧情和设定么？花钱向一些专家咨询，做出几个模型，再开几个会议，这些专家就会帮忙设计好几个安置方案了。至于多出来的耗费，喏，新展开了一个帮助流民的活动，玩家们超级肝……超级努力的，很棒吧？”
    当时师弟眼里闪烁着“快夸夸我”的光。
    打定主意要和师弟拉开距离的曲忘生，便还是忍不住夸他了。
    师弟，真的很好。
    想到这里，曲忘生的思绪不由下沉更远，沉到最开始的时候。
    黑暗之中，温暖之中，有人在说：
    “……真是冤孽，虽然还在母亲腹中，但因为和大劫相连，大脑被催熟，竟然已经拥有了近似两三岁孩童的神智吗？
    “哎，除了想活下去这句话，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即便我放过你，你脱离你母亲腹中那一刹，大劫之力也会把你的身躯搅碎，将其作为大劫降临的通道，你依然难逃一死。
    “而想要延缓大劫，除了在你出生前杀死你，别无他法啊……”
    “濯清君，濯清君！”
    喊声叫曲忘生猛地回神。
    他抬头一看，还是屏迢。
    “你在想什么呢？”屏迢不解道，“不废话了，我还要去和轩辕剑宫的姑娘们亲热，讲正事吧。给你师弟稍的那个法宝好用么？炼制法宝的那家仙门几天前找我，说从未炼制过这种，虽然交货了，但不太放心，托我——”
    黑袍敞胸耳戴翠珠串的道人话讲到一半，忽的顿住。
    比他更敏锐的曲忘生则已经转头，看向燕京城内。
    刚才，有一股浓烈且强大的魔气，突然在皇宫中爆开了！
    ***
    燕京，皇宫地下，隐蔽地宫内。
    大燕天子正在尖叫。
    “仙君！怎么会这样？！这里的天膜怎么会裂开一条缝！”
    “种魔坛附近，天膜裂开一条缝，不是常有的事么？”在大燕天子旁边，曾经的青华道如显峰峰主，执法长老吴浩言道，“陛下决定开种魔坛时，不曾了解过？”
    “可是！”大燕天子心虚片刻，强辩道，“孤同意你们开种魔坛，是同意与你们共讨不尊礼法的青华道，好扶持轩辕剑宫上位，将本界从道圣门下，改换到法圣门下……当初你们可是保证得好好的，说种魔坛开上片刻，不会出大事！”
    “是啊，都说了，开上片刻，不会出大事，”吴浩言冷冷道，“陛下您仔细想想，种魔坛在这里已经开了多久？沉迷在无论多高修为的仙门修士也要听您废话的臆想里，您难道忘记时间了？”
    大燕天子目瞪口呆，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吴浩言的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