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标记(30)
通讯断掉,门窗无缝,他和这个世界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那个人会满世界找他吗?是不是慌张地寝食难安?
记不得关了几天,每天就是对着那扇小窗户枯坐,他能做的只是无休止的抗争。
黑夜一点一点吞噬光明,太阳又倔强地在第二天升起,他好像很困,却一直强撑。
好像是第七轮太阳升起的时候,他被放了出来。
身体虚弱的他还没喝上第一口水,听说母亲死了。
……
彩色的画面骤然变成了黑白。
顾昂感觉自己进了一个明亮的书房,明明光线很亮,一切却失去了颜色。
旁边的书柜里放满了勋章,上面写了同样的名字,叶斐。
哦,想起来了,是叶斐的书房。
他烦躁地拨弄着袖口的纽扣,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空无一人。
纽扣掉落在地上,顾昂趴在地上去捡,发现书桌下面有一个保险箱。
他费劲拖出来尝试密码,试了纪念日,生日,第三次,箱子打开。
叶斐很爱他,密码是他第一次打赢叶斐的日子,没想到这人居然记得。
箱子里只有一纸还未签下的协议,顾昂仔仔细细看完,又平静地放了回去。
他想起来是来找叶斐提离婚,本来摇摆不定的心下了决定。
……
画面跳转到再次见到叶斐,这个人比他还憔悴,本就凌厉的面庞棱角显得更加的锋利。
两人隔着对街久久站立,行人匆匆从旁而过,他们就互相这样看着,谁都不想往前迈出一步。
生怕这一步跨过去,两人再见就成了路人。
顾昂最终朝他招了手,让他过来。
叶斐总是听他的,沉默无言走到他面前。
“哥,你瘦了,没有好好吃饭。”顾昂冲他笑了笑。
叶斐没有什么表情,喉结滚动,“吃不下。”
“嗯,我知道。”顾昂点头,“谢谢你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也开不了口,把那些事情一一跟叶斐说明。
他舍不得叶斐再心疼了,就到此为止吧。
叶斐低声问,“证件都带了吗?”
“带了,连出身证明都带了,就怕你白跑一趟。”顾昂尽力活跃气氛,让两个人最后的记忆不那么难堪。
“那进去吧。”叶斐吐了一口气。
证件一交,两人正式解除婚姻关系,四年多的感情戛然而止。
……
顾昂皱紧了眉头,生理性地抗拒。
每一段画面都让人非常不适,他条件反射的想要把这些画面甩出脑子。
通讯器一直在震动,眼睫颤了颤,顾昂才睁了眼。
通讯器上显示着联系人,是叶斐的电话。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努力把自己从噩梦中抽离出来,才按下通话。
垂眼看时间,已经傍晚七点多,天已经黑了下来,乌云压顶,暗沉沉地笼罩着,压得人透不过气。
叶斐问道,“你不在宿舍,从医院回来了吗?”
顾昂嗓音干涩,“回来了,我还有点儿其他的事情。”
叶斐听出了声音不对,“检查结果怎么样?”
顾昂掐了掐手心,几次想要告诉叶斐,那个omega的单词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更何况,还有复查结果不是么。
就算是那么一点儿渺茫的希望,他也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熄灭。
顾昂故作轻松,声音却有些抖,“挺好的,没有大碍。”
叶斐察觉到异常了。
以前顾昂有什么事儿的时候,老是夸大其词让他心疼。
真正到了很严重的境地,就是这样平静无常的语气,上一次离婚也是这样。
淡淡地就提了分手,语气波澜不惊地让人生气。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顾昂缓慢地眨了眨眼,看见一只鸟从树梢上没站稳掉了下去,“不用来找我,我晚点儿就回宿舍。我有事,先挂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按下通讯器的关机键。
叶斐坐在宿舍的小沙发上,陷入沉思。
一定是医院检查出了问题,顾昂躲起来了。
他每次一有事情就是这样,不声不吭,恨不得所有事情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叶斐给自己的后背伤口重新上药处理好,喷上普通白兰地遮盖剂盖住自己味道,决定去医院看看。
他回想早上顾昂的说辞,校医院,是他们叶家隶属军医院,这就比较好办。
但,如果顾昂真检测出什么不对,用关系去查就不太妥当。
知道的人越多,后患也就越大。
他给校医院打了个电话,只是询问了一下顾昂的就诊医师。
为了避免监控拍到正面,叶斐先去洗手间换了张脸,又找了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已经入夜,校医院只有急诊室还亮着灯,大部分医生已经下班。
叶斐直接前往张医生的办公室,门已经熄灯上锁。
他拿出随身带的万能卡往门上一刷,门就瞬间松了锁。
桌面干净整齐的叠着一小摞病例,叶斐上前翻看,很快就找到了顾昂的那一份。
病例前几页都是化验单,快速翻过,停在最后一页。
叶斐一向平静地眼神也有些稳不住,瞳孔骤然紧缩。
他借着月光认真地确认了两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顾昂他,重新分化成了一个omega。
联想到他最近一系列的反常,内心那团迷雾被吹散。
顾昂的反应,的确是像极了一个omega的发情期。
叶斐终于明白顾昂刚刚通讯里那无所谓的散漫口吻,都是是掩盖慌张和无措。
他的心底泛起巨大的心疼,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心上,几乎要扼制呼吸。
这么骄傲的顾昂,怎么能接受得了?
后来事事都要争第一的顾昂,出征打仗从不允许自己失败的顾昂,两人在一起多年床上仍然不肯妥协的顾昂,好像永远都是活在十八岁,充满激情和傲气的顾昂。
现在躲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像受伤的困兽一样,独自舔舐伤口。
光是脑补那个场景,叶斐就心疼到想要发疯。
在看到结果的这一刻,他几乎是立刻跟顾昂产生了共情,从神经到肌肉,都痛到麻木。
以前络绎不绝的人送上门来,有些窥伺家底,有些垂涎叶斐。
叶家门槛踏破,他统统不要。
从前他就把第二性别看得很淡,现在亦然。
不管alpha也好,omega也罢,beta也没太所谓,重点是顾昂这个人。
领证的时候有过宣誓,不管贫穷富有,生老病死,都要携手一生。
所以第二性别对于他,顾昂还是那个顾昂,没什么不同。
可是对顾昂来说,就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可以想象,那种多年的信念坍塌的绝望感,如果两人真的是因为双a离婚,他宁愿还跟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过。
他只希望顾昂能快乐。
可是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要找到他。
叶斐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一遍又一遍猜测目前顾昂的处境。
顾昂那么骄傲,一定会找一个角落躲起来。
一个绝对隐秘,并且相对安全的……
四周无人,避免被其他alpha释放的信息素影响……
空气流动性差,防止自身信息素散出去的地方。
心里闪过一个猜测——月河楼。
顾昂自家产业,按照顾家的谨慎,应该也会有密室,刚好可以用来度过这一段。
想到这里,叶斐换脸回来,恨不得开着机甲朝着月河楼冲过去。
离婚以后,叶斐就多了个习惯,喜欢回忆过去。
把那些美好的瞬间整理出来,一点一点地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回想。
以前每次去月河楼的时候,顾昂总是突然转了性子。
平时挺粘他,但每次到这边吃饭,就瞬间拉开距离,两人隔着长桌对坐,像是在谈一段地下情。
叶斐曾经问过,“你躲那么远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