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骗子(32)
街对面的公园门口有人在卖糖葫芦,凌颂舔了舔唇,温元初已扶着车过来,提醒他上车。
凌颂仰起头,努了努嘴:“元初爸爸,我想吃糖葫芦,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温元初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问他:“你还吃得下糖葫芦?刚才不是还说再吃要吐了?”
凌颂坚持:“糖葫芦是糖葫芦,塞一根下去应该可以。”
温元初停了车,叮嘱他等一会儿,过马路去。
凌颂依旧蹲在街边,盯着温元初在车水马龙中挺拔坚定的背影,恍惚间心神又跑远了。
他前辈子一辈子都困在皇宫里,尤其登基之后,难得才能出一趟宫门,且每回出宫都是禁卫军开道、前呼后拥,从未真正与民同乐过。
他其实一直想尝一尝,街边那些孩童手里捏着的糖葫芦的味道,还与摄政王提过。
但摄政王说,不可以。
没有理由,就是不可以。
摄政王每一回拒绝他的要求时,甚少会给他理由。
无论他如何软磨硬泡,都不能让摄政王改变主意。
每一回,都是如此。
凌颂低下脑袋,有一点郁闷。
他怎么又想起那个死鬼了。
一准是先前温元初跟人打架时,那个过于凶狠的眼神表情太像温彻,才让他心有余悸、耿耿于怀。
凌颂胡思乱想时,温元初已经回来,手里举着糖葫芦,停步在他身前,伸出手。
“起来。”
凌颂抬头,温元初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在灯火中格外柔和,正看着他。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奇怪的酸涩感就这么无声蔓延开。
把手搭上去,借着温元初的手劲,凌颂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还往前栽了一步,差点倒进温元初怀里。
他站没站相,嬉皮笑脸。
“这糖葫芦好大!”
“嗯,给你。”
凌颂接过咬了一口,外面特别甜,里头的山楂又挺酸的。
他刚好吃撑了,吃这个还能消食。
好东西就要分享,凌颂举着咬了一半的山楂到温元初面前:“给你也尝尝,挺好吃的。”
温元初:“……”
看出他眼中的嫌弃,凌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口咬得山楂上全是牙印,温元初他不嫌弃才怪……
尴尬一瞬,他赶紧转了转竹签,拿另一头送到温元初嘴边:“那你从这边咬,我没咬过的,尝一口呗。”
温元初看他一眼,将他刚才啃过一半的那颗山楂完整咬进嘴里。
在凌颂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淡定嚼下。
“还可以。”
凌颂默默将声音咽下。
……那上头全是他的口水来着。
算了,温元初不说,他还是不要提了。
他俩在路边分食完一串糖葫芦,凌颂的手上全是化开的糖水,黏答答的。
温元初又去路边小店买了瓶矿泉水来,让凌颂洗手。
再拿出纸巾,捉过他的手,给他擦拭干净。
凌颂盯着温元初低垂着的眼睫,有些愣神。
温元初这怎么把他当三岁小孩子在照顾。
他自己能擦手的啊?
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凌颂心想,他其实有些享受。
好久没有人这样伺候过他了,尤其这个人还是跟摄政王一张脸的温元初,啧。
温元初把垃圾扔了,提醒凌颂:“上车,回去吧。”
凌颂摆摆手:“走走,刚吃饱了,撑得难受,消化消化。”
温元初没有反对。
他扶着车,凌颂跟在他身边,走了几步就背过身去,倒着前行。
“你走里面。”温元初提醒他。
“干嘛?”
“外面车子多,注意点。”
明白过来温元初的意思,凌颂嘻嘻笑了一声,换到了靠人行道的那一边,嘴里没忘了夸他:“元初爸爸真是个关心崽崽的好爸爸。”
“……崽崽?”
凌颂脸不红心不跳:“你是爸爸,我当然是崽崽。”
反正那些女生也是这么叫的,总比喊他闺女强。
温元初抬手,不等凌颂反应,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下:“胡说八道。”
凌颂双手捂住被他敲过的地方,含糊抱怨:“你干嘛?”
温元初镇定回:“关爱一下我的崽崽。”
凌颂噗嗤一声笑了。
“温元初,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人有时还挺幽默的,是我错怪你了。”
“嗯,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凌颂挑眉:“比如?”
温元初没说:“你自己猜。”
“猜什么啊?猜不到。”
莫名其妙的。
“猜不到就算了。”
温元初跨上车,往前骑了一段。
夜晚的寒风拂过面颊,让他过于滚烫的心绪逐渐沉静。
他不能说。
本就已打算好了不告诉他,不再让他难过。
他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凌颂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双手拖住温元初的后座椅:“你骑这么快干嘛?我跑得快要吐了,你故意的吧!”
温元初停下,回头看他。
眼中情绪藏在浓黑夜色里,辨不分明。
“凌颂。”
“做什么?”
“今天,为什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那会儿考试还没结束,你应该打给你家里人,或者直接报警,为什么会拨我的号码?”
凌颂张了张嘴,愣住了。
他说不出来,他为什么要给温元初打电话?
他自己都不知道。
被温元初平静又仿佛能看穿他的目光盯着,凌颂十分不自在,转开眼,嘴里嘟哝:“你是我元初爸爸,我给你打电话求救不行吗?刚还说关爱崽崽呢。”
“嗯,下回也可以,你第一时间想到打我电话,我挺高兴的。”
凌颂皱了皱鼻子:“你高兴什么?”
温元初看着他,想了想,说:“你哭起来的样子,挺好玩的。”
凌颂:“……”
“你答应了不笑话我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这里没别人,”温元初的嘴角上扬起一小道不明显的弧度,“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别生气。”
混蛋。
凌颂嘁他。
温元初又说:“不过我说过了,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不会有,你信我。”
他的眼神过于认真,凌颂愣愣点头:“好。”
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往前走。
走上海边公路,凌颂偏头看向远处海面上闪烁的灯光,随口说:“我上辈子是北方人,这辈子怎么会投胎到南方靠海的城市,真奇怪。”
“你觉得这里不好?”
“倒也不是,”凌颂低下声音,“我以前看过一些别人写的航海杂记,还读过许多写南边风土人情的书,一直很想亲眼来看看,这辈子倒是有机会了。”
这件事情,他只与摄政王说过。
那时他说他想南巡,被摄政王以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为由断然拒绝。
他一辈子都没出过上京城。
他虽是皇帝,也确实是只实实在在的井底之蛙。
凌颂恍惚一瞬,转头冲温元初笑:“这里挺好的,不投胎到这里,我哪里知道我这辈子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好在哪?”
“哪都好。”
“投胎?”
“是啊,我说了我上辈子是皇帝嘛,爱信不信。”
凌颂打了个哈欠,跳上车:“我走不动了,想睡觉了,你载我回去吧。”
温元初没再问。
他跨上车,捉过凌颂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提醒他:“你抱着我,想睡就靠着我睡。”
凌颂冲他笑:“谢谢爸爸,么么哒。”
温元初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且一言难尽:“么么哒这个词,你跟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