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李景隆自南京出发,中途乘船抵达德州。
大军在德州停留数日,不断收拢耿炳文麾下逃散的败军,全军的数量实打实的超过了五十万。
在诸多将领的吹捧下,李景隆信心大增,很快下令从德州开拔,进驻河间,他要好好会一会朱棣。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景隆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受他倚重的部将,自然而然都带着同类的气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谀喜佞,小人之流。
军中也不乏看不上这个主帅的将领,都指挥使瞿能就是其中之一。
瞿能曾追随蓝玉出击西番,又亲自率军讨伐建昌叛酋月鲁帖木儿,大破双狼寨,战功赫赫。对李景隆这样只会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自然看不上眼。私下里告诫随他出征的儿子,离曹国公身边那群人远着点,否则军棍伺候。
与瞿能有相同观感的,还有原耿炳文麾下参将盛庸。
耿炳文被召回南京,主帅换成了李景隆,盛庸等将领奉命改隶李景隆麾下。
不过短短几日,盛庸就看透了这个相貌堂堂却满肚子草包的主帅。别说长兴侯耿炳文,连被燕军认为无谋的潘忠和死得十分窝囊的杨松,都比他强!
可主帅是皇帝任命的,再不满也没办法。
瞿能盛庸等有识之士只能睁大眼睛,期望从李景隆这个草包身上找出一两个闪光点,怎么说也是洪武大将李文忠的儿子不是?
发现的事实让他们更加失望。
草包不算,再加上白痴和胆小,逃跑将军不再只是传说中的神话,五十万大军注定成为燕王面前的一盘菜,只等他看好从哪里下筷子。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瞿能和盛庸发现真相后的心情,只能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李景隆率领大军进驻河间的消息很快传到北平。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燕王还是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拍大腿,一边说道:“李九江膏粱竖子耳!岂是孤的对手!”
在燕王看来,李景隆胸无谋略个性骄狂,任用小人听不进劝谏,死认兵书却未亲自上过战场,这样的人做三军统帅,绝对是来为他的造反事业添砖加瓦。
历史证明燕王是对的。
如果说孟十二郎喜欢坑对手,李景隆就是专门坑队友,坑人的段数恐怕还要高上那么一截。建文帝用李景隆做主帅,绝对是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然后等着燕王挥锹往坑里填土。
道衍和尚坐在一边,单手捻着佛珠,等燕王乐够了,才出言提醒道:“李景隆不堪,然五十万大军并非儿戏。王爷手中兵力有限,当早做打算。”
此言一出,燕王顿时不乐了。
没错,李景隆是个草包,可他手下的五十万军队却不能轻视。
哪怕是五十万头羊,杀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何况草包手底下未必没有可用的人才。
朱棣掰着指头扒拉一下手底下的军队,满打满算二十万不到,还要分出军队防守边塞戍卫北平,能够出战的只有十万之数,一比五,即便能赢,怕也是惨胜。
坐回到椅子上,燕王陷入了沉思。即使起兵造反,他也没忘记防备草原上邻居。和侄子争夺皇位属于内部矛盾,万一让鞑子趁虚而入,就算坐上皇位,百年之后也没脸去见老爹,厚着脸皮凑上去,怕是还会被老爹狠抽一顿鞭子。
“边军不能轻动,真定拿下之后,孤令高旭亲自驻防。”燕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说不得,孤要亲往大宁,同孤的十七弟叙一叙兄弟之情。”
自从建文帝下令削减宁王护卫,燕王就开始打朵颜三卫的主意。之前是因为耿炳文驻守真定城腾不出手来,如今耿炳文回了南京,真定城唾手可得,朝廷大军的主帅换成李景隆那个草包,他手下的军队又捉襟见肘,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不过,宁王也不是好相与的。燕王和建文帝叫板无压力,想动宁王的家底,挖兄弟的墙角却要好好思量。
“王爷一旦离开北平,朝廷大军必定来攻。”道衍说道,“王爷可有准备?”
燕王随意一笑,“大和尚何必担忧,以北平之力,出战不行,防守却是有余。若李九江真的率军前来,倒也省了孤的麻烦,大军拖在北平城下,孤正可借机拿下永平震慑辽东。”
“王爷所言甚是。”道衍颔首,“守城主帅,王爷心中可有属意?”
“大和尚认为谁可当重任?”
“世子如何?”
燕王的眉头皱了起来,“世子身子不好,且未曾随孤出征,恐不能服众。”
“王爷,”道衍和尚说道,“除世子之外,无人能担此重任。”
道衍说得斩钉截铁,燕王不得不认真考虑。
撇开世子任命手下将领担任主帅,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摆明着不信任自己的儿子。让从没上过战场的朱高炽守城,朱棣又实在拿不准。比起朱高炽,他更看好朱高煦的武力值,但这更不合适。
北平是他的根基,一旦有失,一切都将无可挽回。没了北平,他去做流寇不成?
“王爷,世子年轻,还有王妃。”
朱棣顿时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把王妃给忘了?想当年魏国公徐达练兵北平,王妃的一身武艺丝毫不亚于几个兄弟,于兵法谋略一途也是多有见地。虽说这些年不再舞刀弄剑,身手却一直没落下。燕王摸摸后颈,对这一点他有相当的自信。
道衍和尚又说道:“此行遇不解,可向沈指挥麾下孟十二郎问策。”
“他?”
“诚然。”道衍点头,“贫僧观此子不凡,颇有谋略,应有大用。”
商议妥当,燕王亲自去见了王妃,又派人去请世子。
听到老爹将守卫北平的重任交给自己,朱高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脸颊通红。一旁的朱高燧还有些懵懂,朱高煦却是十分眼红。这样的好事怎么落不到他的头上?
想归想,朱高煦也明白,即便不是世子,主帅也不会是他。
实际上,说是世子守城,真正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应该是道衍和尚,起到定海神针作用的却是王妃,他们三兄弟的母妃。
朱高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守好城池,等待父亲归来。激动之下,还说出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样不吉利的话。
燕王瞪眼,朱高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看着老爹有点发憷。
王妃在这时道:“王爷,世子不善言辞,心意却是好的。妾会尽一切所能,助世子守住北平,等待王爷凯旋。”
燕王妃的表情未见多激动,语气也很平缓,好似朱棣离开,他们母子即将独自面对几十万大军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就是这样的燕王妃,未来的徐皇后,让朱棣可以信赖,可以依靠,可以倚重。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更是他的亲人。
冲龄结发,二十余载风雨相随,徐王妃于朱棣,就如马皇后于朱元璋,深植于心,无可取代。
翌日,燕王亲自点兵,张玉朱能等被派往北平外围冲要之地,何寿房宽等人随朱棣进发永平。燕王府仪宾李让和大将梁明等助世子守卫北平,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随徐忠一同进驻真定。
沈瑄奉命率领燕山后卫随朱棣同行,身体刚有好转的孟清和被燕王钦点,以燕山后卫指挥佥事出入王帐。
虽没有实职授下,孟清和的地位在燕军中也是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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