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沾水。
他看了眼周家遇,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周家遇从衣服袋子里掏出打湿的烟,拿在手中烤着,没回答他的话。好半天才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向他。
因为对方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陆宁也不得不正襟危坐。
坦白说,他其实觉得两人这样子,其实是有点好笑的,毕竟两个赤\\条条的人,无论怎样的严肃,都显得很奇怪。
但显然,一改平日玩世不恭的周家遇,并不这么想。他拧眉望着他,半晌才沉声开口:“你把胶卷给我。”
“啊?”
周家遇道:“不管你原本是想来做什么,今晚又看到了什么,有关钟从山的一切,都不要再管。好好读你的书,过几个月就高考,好好给我考个好大学。”说着又瞪他一眼,“对了,回头我再找时间好好教育教育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学生,怎么能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陆宁道:“……”行,你是大哥,你说是怎么就是什么。他想了想,试探问,“我把胶卷给你,你要怎么做?”
周家遇道:“扔了,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陆宁:“???”
周家遇将手中半干的烟点燃,歪头吸了一口,斜睨着他道:“咱们小老百姓,什么事能碰什么事不能碰,心里得清楚。我先前以为钟从山是做正经生意的,顶多就占点厂里的便宜,没想到他竟然干走私。你也瞧见他仓库里的货了,这不是一般的走私,背后还不知道水有多深。刚刚我们打草惊蛇,他肯定会将仓库连夜转移,就算我们把照片交给警察,也没有任何用的,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说着,朝他举起三根指头,“我们这样的小命,道上给三千块,就有人接。”
说完,见陆宁拧眉不语,笑道:“怎么?觉得你哥是孬种?”
陆宁摇头:“你说得没错,我们今晚能顺利逃走已经是命大。查走私是海关和警察的事,轮不到我们逞英雄。”
说实话,刚刚逃跑时,听到枪声,他其实是很害怕的。这个时代的治安,跟二三十年后不能同日而语。有钱有权的人,弄死一个普通人,跟弄死猫猫狗狗一样简单。
他还没在大时代乘风破浪,可不想这样白白丧命。
想了想,陆宁又道:“只是……”
周家遇:“只是什么?”
陆宁道:“郭厂长的事就算了?”他顿了顿,“我是真看不惯他。”
周家遇轻笑:“我也挺看不惯的。”
陆宁沉吟片刻,道:“要不然直接跟报社匿名举报,让记者来调查。”顿了下,又继续说,“我估计今晚闹这一出,钟从山肯定是风声鹤唳。他会转移走私物,但不会动那些本来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机器。为了打发记者,没准会很轻易就承认和郭厂长的那点交易。反正他一个私营企业家受不了多大影响,顶多就是罚点钱。”
周家遇赞许地看他一眼,点头:“有道理。”说罢,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番。
因为没穿衣服,被人这样看,陆宁颇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将身体蜷得更紧。
周家遇被他的反应逗笑:“又害羞了?我是想,你胆子这么大,主意还这么多。对了,身手好像还不错,总之一点都不像是从乡下来的孩子。就比较好奇,你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陆宁愣了下,想起自己的从前,从小一个人长大,胆子大主意多在所难免,至于打架,小时候被人欺负,因为没人可依靠,只能自己打回去。及至后来创业,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经常健身,还专门练了两年泰拳,因而略有身手。
只是这些一切,已经只能算是上辈子的事了。至于小陆宁,在记忆中,跟自己少时也差不多。都是没有父母在身边,不得不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
他沉默片刻,半开玩笑道:“我们乡下孩子没见识,确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周家遇不以为然嗤了声:“我看你见识挺多。”
陆宁转移话题:“家遇哥,你真要把胶卷扔了?”
周家遇发觉自己还挺喜欢听这家伙这样叫自己,他弯唇一笑,看他一眼:“哪能真扔了?先放着,以防万一。”
陆宁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那些烟倒是好说,但那么多外国车,钟从山要怎么处理?”
周家遇道:“他们干这行的,肯定有门路。只要有买主,漂白上路应该不是难事。”他顿了顿,“我只是没想到,钟从山以前一个机械厂的技术员,竟然干起了这行。”
“你以前和他认识?”
“认识!他以前也住我们那栋楼,搬走时我都已经上初中,那会儿还追过大军姐姐。”
“大军姐姐?”
“是啊,我们机械厂厂花,现在在市文化馆上班,平时回来少,估计你还没见过。”说着指了指身旁的相机,“这相机就是大军帮我从他姐那儿借的。”
“我还真没见过呢。”陆宁脑子里浮现叶军那张冷酷黑脸,有点想象不出他能有一个怎样的美女姐姐。
周家遇听出他言语中的好奇,促狭道:“想看美女啊?大军姐比你大了七八岁,你想也没用。”
陆宁笑着反唇相讥:“你别不是暗恋人家吧?”
周家遇撇撇嘴:“我可不敢,小时候没少揍我。”
陆宁失笑:“还有人能揍你?家属院的孩子哪个不怕你?”
周家遇沉痛道:“揍我的都是女人,大军姐,我奶,还有……”他顿了顿,“我妈。”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脸色明显微微变了变。
陆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没好奇多问,一个抛夫弃子跟着有钱人跑了的女人,大概率是孩子心中不愿示人的伤疤。
周家遇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道:“你今晚不回去,宋姨方叔该担心坏吧!”
经他提醒,陆宁才想起这茬。自己夜不归宿,宋春梅和方志刚还真得吓坏。
但天这么黑,两人都不认得路,至少也得等天亮之后,找到公路,再拦便车进市内。
“担心也没办法,明早进了市区,先找个公用电话亭打个电话,就说逛街遇到你,跟你去玩,忘了打电话回家。”
周家遇啧了一声:“我这是平白无故给你背一口锅啊?”
陆宁:“那我就说遇到同学。”
周家遇笑:“那还是说我吧,方姨比较放心。若是什么她不认识的同学,指不定怀疑你被坏孩子带坏。”
陆宁笑:“你不是家属院最坏的孩子么?”
周家遇斜乜他:“喂!有这么跟你哥说话的?”
陆宁但笑不语。
周家遇轻笑了笑,往他身旁挪了挪,贴近他吊儿郎当道:“虽然你叫我一声哥,但其实我们还不算熟。今晚就好好熟悉一下。你哥我呢?不算是个很好的孩子,但肯定也不是坏孩子,你不用担心被我带坏。”
年轻男孩低沉慵懒的声音,就萦绕在耳畔,陆宁的心莫名有些发软。一种让他说不上来的安心和熨帖,他低低笑了笑,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冷不丁开口;“家遇哥,你真不打算回来考大学了?”
周家遇默了片刻,漫不经心道:“上大学不也是为了赚钱讨生活?我现在能赚钱,何必还要费那精力?有那时间,我已经能赚不知多少钱。”不等陆宁开口,他伸手揉了把对方半干的头发,“你好好努力,要是考上京大,哥奖励你一份大礼。”
陆宁看得出他是想上大学的,上辈子他是京大高材生,想来这辈子也有一个京大梦。只是如今爷爷躺在医院,每个月医药费哗啦啦如流水一般,小小年纪不得不挑起原本不属于他的担子,因为不想让人看出内心的失落,便总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不管日后他再成功,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陆宁没再多问,也没同他争辩任何道理,因为明白对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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