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母晃了一下眼,甚至觉得从他身上瞧出“妾身卖艺不卖身”的急躁和娇羞来。
乐母:“……”
身后家丁面面相觑。
这……这谁染指谁啊?
乐母颤抖道:“女儿啊。”
哪怕被人戳破此时,乐晏也像是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松开乐师的衣襟,理了理衣袖,微微福身行了一礼,温柔地说:“母亲。”
她已及笄,一举一动皆是温婉典雅,乐母自小教她仪态规矩,此时却隐约觉得她的举止并不是自己教出来的,倒像是……骨子里自带的。
乐母愣了一下。
乐晏已经走到母亲身边,像往常一样将她戴歪的发簪重新扶好:“母亲出门不要太急,簪子又戴歪了。”
这句话说出,乐母这才松了一口气。
的确是自己女儿。
乐母心情大起大落,也顾不得“捉奸”了,带着乐晏就走。
乐晏温顺地跟着母亲离开学堂,在即将踏出门槛时,突然回头看了乐圣一眼。
乐圣的心才刚放下,立刻又提起来了。
却见她勾唇一笑,笑靥如花,漂亮艳丽。
“记住我方才说的话,别忘了来提亲。”
乐圣:“……”
乐圣耳根都红透了,正要呵斥她,却见她又吐出三个字。
“宫不乐。”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乐圣一愣。
他突然记起来了。
宫不乐……
是他的名字。
第112章 番外三
狂风大作。
闷雷像是隔了层结界传来,震得扶玉阙脑袋一阵阵发懵。
隐约间,他听到扶白鹤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扶玉秋稚嫩的哭声,夹杂在狂风暴雨中听不太真切。
一股剧痛遍布全身,扶玉阙半个身子浸泡在泥泞的水汪中,口中不断呕出乌紫的鲜血。
他的感觉已经被剧痛席卷,逐渐开始麻木,却恍惚中感觉有人跨过自己的身体,缓步离开。
扶玉阙挣扎着用另一只没被脏水浸泡的眼睛奋力看去,只能瞧见漆黑的竹纹衣袍在眼前一闪而过。
浩瀚如海的威压从那人身上源源不断溢出,直到离开闻幽谷才彻底消散。
轰隆隆——
扶玉阙倏地睁开眼睛。
桌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微微跳动,似乎和急促的心跳重合。
玄烛楼外已经下起暴雨,湿冷的风吹来,将桌案上的纸张险些吹飞。
扶玉阙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意一挥手,窗户瞬间阖上,将外面的暴雨阻挡在外。
室内一时间陷入一阵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幽幽传来。
扶玉阙盯着烛火出神。
他已经许久没有梦到当年之事,这段时间不知怎么梦里全是那晚的暴雨,甚至连重伤幽草将其夺走人的衣袍花纹都瞧得一清二楚。
竹纹暗纹衣摆。
扶玉阙开了玄烛楼明里暗里探查多年,下界并无人穿这种衣衫。
好像当年那场悲惨之夜只是一场噩梦。
房门轻轻被人敲了下。
扶玉阙手指在桌案上一点,清脆的一声响。
玄烛楼管事推门而入,恭敬行了一礼后:“要事。”
扶玉阙在噩梦中心神激荡一会,此时浑身疲惫,但还是强撑着一点头,示意他说。
管事一一将最近的要事告知。
“三圣之一的乐圣在边境同一个凡人女子成了婚;仙盟那位闭关数十年的老祖终于成功突破,即将出关,仙盟已在准备筵席,到时您许是要去一趟道贺;还有凤凰墟那位……又把冬日给禁了。”
扶玉阙蹙眉:“什么?”
“听说是……”管事也是一言难尽,但还是小心翼翼窥着扶玉阙的脸色,“……他道侣受了风寒。”
扶玉阙:“……”
白雀又不是凡人,竟也会受风寒?
当年扶玉秋在闻幽谷也没这么娇气吧?!
扶玉阙都懒得管他们两人闹什么幺蛾子,一闭眼:“还有?”
“其他便没了。”
扶玉阙一挥手,管事躬身离开。
扶玉阙本来打算再休憩一会,可一闭眼就是当年的暴雨,他许是烦了,皱着眉起身,打算去凤凰墟一趟。
扶玉秋之前是幽草,几乎没生过病,变成白雀后不知体质如何。
他得去瞧瞧。
浮筠州下着暴雨,凤凰墟倒是月朗星稀,明明是冬日却春风拂面,遍地盛开百花。
扶玉阙撑着湿淋淋的伞走到凤凰墟,将竹骨伞阖上。
无意中瞥见伞上的竹纹,眉头又是一皱。
凤凰墟的结界已开,扶玉阙将伞随手扔在花丛中,将浑身的雨珠散去,缓步进去。
扶玉秋果然病得不轻。
他病恹恹地躺在柔软的床榻间,锦被盖在下巴以下,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那头雪白的发用一根凤凰纹发带草草绑住,随意垂在枕上。
扶玉阙紧皱眉心,坐在床沿用手贴了帖扶玉秋的额头。
烫得要命。
扶玉阙问:“怎么?”
扶玉秋烧得晕晕乎乎,感觉到扶玉阙的手冰凉,迷迷瞪瞪地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抓住就往自己脸上贴。
凉丝丝的,舒服得不得了。
扶玉阙又问了一遍,几乎烧傻的扶玉秋才慢吞吞地道:“一时贪玩,在灵泉里泡久啦。”
只是他说的贪玩,不知道是真的玩,还是在灵泉和凤殃啾啾。
扶玉秋脸颊飞红,眼眶中全是滚烫的水雾,说话带着软糯的鼻音,隐约让扶玉阙回想起当年扶玉秋受惊后的小可怜模样。
那时幽草被人类强行夺走,被扶白鹤死死护住的扶玉秋哭了许久,口中说着胡话,烧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清醒。
扶玉阙又问:“凤殃呢?”
“雪鹿过来,他跟去弄小糖丸了。”
扶玉秋不知是不是有点烧糊涂,说话带着点孩子的稚气,好像又回到一受惊就哭个不停的幼时,抱着扶玉阙的手不肯松。
扶玉阙灵力全是毒,不敢轻易往扶玉秋经脉里输,只能皱着眉看着。
扶玉秋侧躺在床上,微微张开唇缝吐出滚烫的气息,恹恹阖着的眼皮都烧得薄红,看起来极其难受。
扶玉阙不善言辞,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外面,好玩吗?”
扶玉秋茫然看他。
扶玉阙问完后就后悔了,垂着眸将掌心贴在扶玉秋侧脸,抿着唇不再开口。
扶玉秋这些年跟着凤殃到处跑,几乎将整个三界能去的地方全都玩了个遍,若不是这次生病,现在应该在昆仑山巅赏雪。
这种小病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扶玉秋体虚神魂又脆,寒意入体凤殃不敢用凤凰灵力强行驱除,小题大做搅和得整个下界都不安生。
扶玉秋怔然看着扶玉阙好久,突然说:“我看到了。”
扶玉阙:“什么?”
“我那时刚生神智,但还是记得清楚……”扶玉秋喃喃道,“雷雨天,一个人类将……幽草强行夺走了。”
他到现在都不敢称呼那个被夺走入药的幽草叫“哥”,哪怕只是想想也觉得残忍至极。
扶玉秋有时甚至迷茫起来,为什么天道赋予他们怀璧其罪的身份,却又要给他们神智、七情六欲?
难道是想让他们感觉被人强行采去入药的恐惧和可怕吗?
扶玉阙呼吸一顿。
怪不得扶玉秋自小到大这般厌恶人类……
怪不得他明明那样爱热闹,可扶玉阙和扶白鹤轻飘飘地说一句别离开闻幽谷,他就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待在闻幽谷寸步不出。
“我害怕,一直很害怕……”扶玉秋轻声说,“有时都在想,若是我不是幽草就好了。”
若他不是幽草,扶玉阙和扶白鹤就不必整日为他担惊受怕,自己也能随意出入闻幽谷,毫无性命之忧。
后来扶玉秋彻底意识到,错的并不是他的身份,而是那些包藏祸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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