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清楚,他若是情愿,他爹也拦不住他,但他也知道,他爹是不可能会同意,恐怕只会在盛怒之下将他逐出家门,断了亲缘往来。
他注视着蔺绥道:“家父性格的确秉直,不过来日方长,对么,蔺大人。”
少年人一改在长者面前被压制的姿态,看似轻描淡写却分明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温和内敛下暗藏势在必得。
数日前的燕秦会因为香艳的作画而朦胧慌张,如今的燕秦却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不知蔺绥的态度罢了。
蔺绥未对他说过什么爱语,似乎只是拿他当一个解闷的玩意。
蔺绥眸中光芒潋滟,勾唇道:“不错,来日方长。”
小院无笙箫,低吟声声婉转。
雨水溅落在窗边,落在温热肌肤上,陡生寒意。
燕秦将怀中青年抱离,担心他因风受凉。
清苦的药香混合着脂膏的花香,蔺绥的手垂落在软榻边,指腹泛着淡粉。
阴云聚拢,雷声轰鸣,明明还是白日,却已然有晚间之相。
厅堂里的烛火在穿堂风下早就熄灭,天边闪烁的青紫电光将屋内照亮一瞬,昏暗里青年青丝披散姿态慵懒。
燕秦担心蔺绥被雷电惊扰的心神不宁,停下来看他。
可是站在权力巅峰引惊鸿的权臣怎么会被小小雷声而惊吓,蔺绥的手在燕秦的脊背上滑动,抬眼道:“继续。”
燕秦眸色深深,依言行事。
那日长街中的第一眼对视,似乎就注定了他要纵身入情海,而非缓慢沦陷。
这场大雨并未持续很久,到了傍晚便渐渐停了,在晚间时天空仿佛被洗刷过,澄澈无云。
月亮高悬,皎洁无暇。
燕秦乘月而出,他本是想在这里歇息一晚,只是有人叩门汇报急事,蔺绥不得不离开去处理。
天边明月遥遥,恰如他和蔺绥的距离。
燕秦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他现在连和蔺绥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轻叹散在风中,燕秦担心那不是属于他的月亮,只是月光短暂地照在了他的身上。
蔺绥清楚燕秦的患得患失,没恢复记忆的他总是会这么惴惴不安,所以第二日他就让人去了燕秦府上,对外是燕秦自己买的两个仆役。
这都是蔺绥精心挑选的人,传个话自然不在话下。
蔺绥昨夜离开,是去处理宋美人的事。
让宋美人复宠,这对蔺绥来说十分简单。
明帝注意不到宋美人是因为后宫的新鲜美人太多了,各种各样如同百花,蔺绥只要让皇帝和他一起赏一回花,皇帝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花丛里的美人。
人都有被仰望的心,尤其是明帝这种没什么本事却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尊贵出色的人,只要时机恰当,宋美人再按照他给的指示做足姿态,这事就很容易成功。
如蔺绥所料,皇帝的虚荣心在娇软美人的依赖和仰望下被极大的满足,宋美人的阁楼又热闹了起来。
因此有人看不过眼,一株能让人过敏的花混入了小阁里,宋美人险些中招。
半夜来报,是因为那样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宋美人的阁楼中,并没有经过内务府的手,也没有被蔺绥给宋美人的人查验过,这就显得很奇怪。
蔺绥索性把这件事搬到了明面上,让锦衣卫去查。
宋美人也后怕不已地在明帝怀中哭诉,明帝震怒。
他宠爱哪个女人,哪个女人就要被害,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挑衅,给了蔺绥特权,让他彻查此事。
蔺绥要的就是这个机会,趁机往后宫里安插了自己的人,顺便把一些政敌的眼线给拔了。
他这个举动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不过蔺绥不在乎这些。
宋美人也因为此事升了位份,从五等美人,成了四等容华。
已经恢复清白身的宋山已经不是五品给事中,成了四品官员,被蔺绥放到了锦衣卫中,被外派做事。
即使宋山不想被搅和进这一滩浑水中,可他也清楚,他上了蔺绥的这艘船,身家性命都在蔺绥身上,更不用说是女儿的前程,所以也没有再掩藏本事,尽职尽责地给蔺绥办起事来。
十一月中,身在严州的宋山给蔺绥传信,言阻挠甚多,山匪尤为猖獗,当地官员表面对锦衣卫恭敬客气,却对剿匪之事推三阻四。
蔺绥先前威胁燕秦服从时,就提过严州。
此处多山,也多山匪,朝廷剿匪过,但那些人就像是野草,火烧不尽。
蔺绥知道,有些山匪是真的匪徒,有些山匪却另有身份。
严州的山里可不只是产匪,还有官矿,以及被人为掩藏的私矿。
陈和手里就有私矿,这也传到了原主也就是他的手中。
蔺绥觉得是时候处理一下这些东西了,不仅仅是他的,还有别人的。
他亲自动手,关于他的把柄,就不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是夜,他玩着小郎君的手指,笑问:“不是说这几日闷的慌,我带你出京游玩一番如何?”
燕秦喜出望外,眼里闪着光。
次日蔺绥便向皇上请奏,要亲自带兵去严州除匪。
这引起了一些人的震荡,甚至有人去劝告皇上,言蔺绥体弱,此事应该交由别人负责。
相比于那些人的着急上火,蔺绥正在燕秦家中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收拾东西。
燕秦十分犹豫,第一次和蔺绥出游,带哪本书路上同赏更好呢?
第276章 奸佞权贵x忠臣之后
燕秦最后决定将自己纠结的两本书都带上,再装些衣物和银两,轻装前行。
当他知道蔺绥是要去剿匪的时候,默默地返回家中带上了佩剑。
在知道这件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劝阻,蔺绥的身子不好,舟车劳顿本就辛苦,更别说是带兵前行。
但劝阻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就消失了,蔺绥肯定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也一定经过了考量。
他没有为蔺绥摆平所有事的能力,又怎么能够要求他留在京都不亲自前行。
如今情况已明,他好好保护蔺绥才是要紧事。
虽然他知蔺绥身边的锦衣卫武功高强,但护卫总有疏漏的时候,他不同,他是枕边人,即使夜晚歇息时,他都能护着蔺绥。
次日清晨,他按照蔺绥的安排身着飞鱼服,混在锦衣卫的队伍里,跟在了蔺绥身后。
青年穿着貂裘,眉眼病弱之色难掩其凌厉锋芒,如同汹涌的暗河。
燕秦一心二用,一边跟随着队伍骑着马,一边注视着前方的身影。
蔺绥自然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追随,除了燕秦不做他想。
不过他早已习惯了燕秦的目光,任由他去。
他这次点了一队京城驻军,这些人马当然不够,他拿了圣旨,准备再调用严州的驻军。
因为是带兵疾行,路上并未过多停留,直指严州。
休息时,蔺绥看着身旁的燕秦道:“答应你的游玩,恐怕要晚些时日了。”
燕秦却道:“能和大人一同剿匪,可是非比寻常的体验。”
蔺绥莞尔,拨着燕秦佩剑上的剑穗,道:“会有好戏看,大抵不会让你失望。”
燕秦看着他缠绕着剑穗的细白手指,低低应声。
蔺绥抵达严州境内的速度比严州城内的人想的要快,等蔺绥抵达严州府城时,严州的官员都在路边相迎。
严州的知州姓朱,今年三十多岁,长相瞧着更老气些,冲着蔺绥行礼,肚皮将官服撑的鼓囊囊,笑的和气。
朱大人同蔺绥寒暄,为他介绍着严州城内的风土人情,又说准备了上好的佳肴酒宴为指挥使大人接风洗尘,左右就是不提剿匪之事。
蔺绥将带来的驻军和一部分锦衣卫留在了城外,跟着朱大人进城。
席间好菜好酒,知州、同知以及下属县城的官员们坐了一大桌,席间一派和谐。
蔺绥倒也没先提剿匪之事,只是看着这些人做样子。
“本官身体不好,便以茶代酒了。”
蔺绥给自己斟茶,朱大人想劝两句,被蔺绥似笑非笑的视线扫过,莫名脖子一冷,便没继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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