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戈问:“如果我不想要这种天赋呢?如果这种天赋是有人强加给我的呢?”
这话乍一听很凡尔赛,沈辞舟一愣,没等他细想其中深意,琴房的门被推开了。
沈迎之换好了晚上表演要穿的衣服,外套搭在臂弯,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幽幽的看着沈辞舟。
“哥,你晚上请假吧,不要上台演出了。”他说。
季临戈:???
你没事儿吧?刚才门也没夹到脑袋啊。
这一刻沈辞舟和季临戈心有灵犀,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人设问题让他不能这么说,只能问了句:“为什么?”
“大提琴演奏有两个名额。”沈迎之面无表情,“今晚孟诩的爷爷作为特邀校友,会来学校,我想让他看到我、认可我。”
沈辞舟看了眼窗外。
难怪这几天万里无云、热的要死,原来是被沈迎之弄无雨了。
“两个名额,我记得另一个也不是你吧?是管弦系的另一位学长。”沈辞舟抬眼,“迎之,你不是替补吗?”
“嗯。”沈迎之笑了,笑得特别甜,“很不幸啊,刘学长出了点小意外。”
昨天之前,沈辞舟或许还能相信刘学长是意外,但今天被季临戈“点拨”了一下,他突然就有背脊发冷了。
沈迎之作为有光环的主角,他在音乐方面天赋很高,没回到沈家之前,他只学过几年大提琴,还是自学的,最后却能通过艺考进入N艺管弦系,这事儿听着挺不可思议的,但和其他小说中主角大开的金手指相比,倒也不算特别夸张。
只是这本书毕竟还有个“现实向”,沈辞舟和他周围的同学们,基本各个都是小学开始拉大提琴,经年累月的努力之下,水平总算比主角光环强上那么一点,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这仅有的点点公平。
“哥?”沈迎之微笑,“请假吧,你不差这一次演出的机会。”
打开任务面板,没有新任务发布,沈辞舟没理由宽容沈迎之无端面积扩张的脸,淡声拒绝:“抱歉,不行。”
沈迎之笑容渐渐消失,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哥,这不是比赛,没必要这么认真吧?难道你得到的奖项和欣赏还不够多吗?可这些原本该是我的。”
他眼底有潋滟的光,看着楚楚可怜。
沈辞舟不为所动,甚至差点笑出声,有心让季临戈鉴赏一番什么才是真茶艺,和沈迎之一比,季某人在孟诩面前掐出来的那泡眼泪,简直就是一壶油茶,还冲的特别干,差点把孟诩给噎死。
“嗯,你的。”沈辞舟笑的很凉薄,因为这个笑,他眼前跳出个-1,于是他又把笑意收敛,想了想小白花这会儿该怎么演。
他垂下头,后颈弧度脆弱的像被压弯的花枝。
“可是迎之,你看……”他颤抖着嗓音,把袖子挽了起来,“你想要拿走我占据的荣誉,那我为此承受过的痛苦呢?能一起还给你吗?”
在沈迎之看不见的角度,沈辞舟垂着眼睫,眼瞳里像藏了冰封的湖,寒冷又寂静。
“呦,小朋友演技真是……”季临戈的话在看到那修长的小臂时顿住,目光仔细逡巡过之后,棉花娃娃皱起两根小眉毛。
他也许是个凶徒,但在他开始流浪之前,他也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有个老头把最基本的道德刻在他心里,这是那个穷老头唯一的遗产,此后季临戈辗转流浪也舍不得丢弃。
这点仅存的道德底线告诉他,在人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肆意窥探别人的身体,实在不是“失礼”二字能概括的,或者用“变.态”形容更恰当。
所以除了锁骨处的纹身,季临戈没仔细观察过沈辞舟的身体,只打量过大致轮廓,现在细细看了两眼沈辞舟的小臂,才发觉上面有些浅淡的疤痕。
那些只稍微凸起一些的线条,在冷白的皮肤上不是很明显,应该有些年头了,季临戈了解各种伤口,一眼就看出那是被什么纤薄的小刀片划出来的,排列那么整齐,应该是人为的。
沈迎之也看到了,他愣住,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不想练琴时的惩罚。”沈辞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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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修眉毛的小刀片,轻轻划破皮肤时,首先感到的是痒,然后才是疼,但细细的伤口很快就能止血结痂,放下袖子就可以完美遮盖,仿佛无事发生。
第一次是六岁。
“哗啦——”
梳妆台上的高档护肤品被扫落一地,女人像一只受了刺激的獾,神经质的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窗外乌云遮蔽月色,她投下的瘦瘦长长的影子一次又一次的遮住跪在床边的小男孩,随着她的移动又被放出、遮住、再放出、再遮住……
明明暗暗里,男孩倔强的哽咽,“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妈妈,我可以学别的呀……”
“你想学什么?!”乔欢颜转过头,眼白上布满红血丝,“你是我儿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你不喜欢?!你有什么资格不喜欢?!!”
小孩在一声声质问里呆住了,只能惊惧的往角落里瑟缩。
他被一双涂了透明甲油的手抓住衣领,重新拎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是你爷爷教唆你的吗?”乔欢颜问。
“没有……”小男孩拼命摇头,终于控制不住的哭出声,“妈,你别这样,我好怕……呜呜呜……”
“你怕什么?”乔欢颜笑了起来,又长又凉的指甲轻轻刮蹭小孩娇嫩的脸蛋,“我给你这么好的生活,你怎么可以不按我的要求去成长呢?小舟?”
她起身,提着睡裙下摆,模样仿佛穿着礼服出现在酒会上,她优雅的走到花架前,拿起修剪花枝的剪子。
“孩子,你知道长得不如意的花,会怎么样吗?”她轻轻的笑了起来。
咔哒——
未绽放的山茶被剪断了茎,纯白的花苞坠落在暗紫色的地毯上,像坠入深渊的天使羽翼。
……
“辞……舟……沈……辞舟……”
模模糊糊的声音,像隔着冰面,而沈辞舟在冰封的湖下面,冷得战栗,听得朦胧虚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光怪陆离的影像在眼前一帧帧掠过,乔欢颜的脸看不真切,身上的白色睡袍却攀附上漂亮华美的花纹,像熟到糜烂的浆果般的紫红色,自下而上的染红了那裙子……
那衣服看起来,好像……
“沈辞舟?沈辞舟!”低沉的声音里有些微的急切,“清醒点,别摔倒了!再这样我出来了!”
“不用……”沈辞舟撑住更衣室隔间的木板门,胸腔起伏得像刚跑完体测,冷汗顺着鬓角流下,喘息间在牙关里挤出一句:“我没事……”
他试着慢慢平复呼吸。
棉花娃娃眼睛瞪得大大的、圆圆的,憨萌憨萌的,沈辞舟闭着眼睛“看”着这只娃娃,两分钟后,戳了戳对方圆鼓鼓的脸颊。
季临戈:“……好了是吧?又手欠?”
娃娃的眼睛渐渐变回菜刀眼。
沈辞舟抽着冷气断断续续的笑,“谢谢你叫醒我,即便你可能只是……只是为了这具躯壳,但还是谢谢。”
季临戈确实怕他突然猝死,当场一尸两命,闻言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沈辞舟用纸巾擦干掌心沁出的冷汗,从背包侧面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把挂着的礼服拿下来,因为手抖,防尘袋拉了两次。
“你这样上台能表演什么?锯木头给校领导听吗?”季临戈话不好听,但分明是劝慰的语气,“算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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