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修士见他如此不上道,面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嘲弄之色,交谈时对桃卿指桑骂槐冷嘲热讽的,桃卿懒得搭理他们,只当自己没听见。
他的办法还是很奏效的,见桃卿头都不抬,修士们很快对他失了兴趣,开始内斗起来。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同为宫内供奉,自然也并非一团和气,说话夹枪带棒,一会嘲笑这个散修出身,一会讥讽那个年近百半才堪堪筑基,倒是方便了桃卿,没一会就将他们的底细都摸透了。
宫宴将开,几位皇子陆续到场,裴之涣是和三皇子一起来的,他换了身莲青色的皇子常服,比常穿的道袍多了许多纹饰,更显庄重贵气。
见到桃卿,裴之涣流露出淡淡笑意,向桃卿微微颔首,几个修士惊疑不定地看向桃卿,低声问他道:“你是和五皇子一起回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这还用得着说吗?”
桃卿觉得十分新奇,在陵游界,凡人与修士之间存在天渊之别,在修士眼中,哪怕是皇帝的性命也贱如蝼蚁,可日长小界却正好相反,皇权凌驾于道统之上,这些修士都要以皇室宗亲马首是瞻。
他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下界没有高阶修士的缘故。
这些下界的低阶修士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化神与大乘真君的法力是何等宏伟,不识天道,内心便跳不出人道的束缚,自然会以皇帝的皇权为尊。
“卿卿,过来和我坐。”
裴之涣吩咐内侍移动坐席,桃卿当然也不想和这几个刻薄的牛鼻子老道挨着坐,便美滋滋地跑到了裴之涣的身边坐好了。
“你倒是很照顾你这个小师弟嘛。”三皇子笑着说道。
裴之涣并不否认:“卿卿素来依赖我,没有我不行,我自然要照拂于他。”
听到这话,桃卿有点不服,但终于也明白了裴之涣为什么要坚称他是他的小师弟,就是为了照顾他、宠着他……这倒也不错。他没出息地想着。
大皇子、三皇子与四皇子皆已落座,二皇子是太子,和皇帝一样还没有到场,众人又等待片刻,忽然听到门口的内侍高声宣道。
“皇上驾到——”
他可算是来了。
听到声音,桃卿心里一喜,立刻向门口望了过去。
第126章
皇帝跨入大殿时, 几位皇子恭敬地垂下了头,座席上的修士们却全都看了过去,他们到底是修士,没有那么多俗世的规矩约束着, 也不讲什么不可直视天颜。
于是时隔十五年后, 桃卿再次看到了皇帝的龙颜。
皇帝身着朱红袍服, 如今虽然四十几岁, 却因服用过驻颜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 与十几年前相比差别不大,他体格高大健美,面容英俊, 更具帝王的冷峻威势。
他身后跟着太子, 太子一身杏黄常服, 是容貌最像皇帝的,但他的气质却不类其父, 是个温和的谦谦君子。
桃卿记得当年的太子是个小哭包, 若是被父皇狠狠地训斥,会跑过来找他哭诉自己不想做太子, 不过十五年转眼一瞬,如今的太子殿下早就长大成人了。
不仅是太子,当年的小豆丁们如今都很大了,方才他听他们闲谈,得知四个皇子都已娶妻生子,最大的小皇孙都快十岁了。
四个皇子妻妾很少, 太子只有一位太子妃, 剩下的皇子们最多就只再娶了一位侧妃, 据他们的说法,这是在效法他们的父皇。
自先皇后薨逝后,皇帝就没有再立皇后,甚至不曾选秀填充后宫,一年踏入后宫的次数寥寥无几,宫中年纪最小的小公主都已到及笄之年,再没有新的皇嗣。
大多数夜晚,皇帝会在国师芳尘仙君的旧居净虚宫过夜,研究国师遗留下来的道书,一旦有朝臣上谏请求皇帝施恩六宫,皇帝总会勃然大怒地质问当年他们是怎么逼走国师的。
如今芳尘仙君的名声与十五年前已经天差地别了:十五年前,他是百官口中的妖道,而十五年后,他是人人崇敬的仙师。
是他留下的灵石辅助大庭开疆拓土、建立伟业,也是他留下的仙丹丹方在时疫中拯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
左丞相也是其中一员。当年他带领百官弹劾芳尘仙君,连跪两天两夜,身体大不如前,患了凶险的疫病,药石无灵。皇帝虽气恼他逼走了国师,却也不忍看他病死,便下赐国师的丹药,治好了他的病。
苏醒后的左丞相恸哭不已,哀叹自己有眼无珠,不识真仙,主动向皇帝上书奏请为国师建立长生祠,便是如今香火兴盛的芳尘祠。
而大庭用于接待修士的衙署与完备制度,也都是在左丞相的主持之下建立起来的。
听到几个皇子打趣左丞相,昔日最厌恶国师的他现在却每个月都要为芳尘祠捐赠两次香火钱,桃卿连忙抬起袖子,遮住上翘的唇角,免得自己露出太得意的表情。
几个皇子聊到芳尘仙君,言语间亦是颇为怀念眷恋。
他们无不夸赞芳尘仙君性情温柔,容姿倾世,凡是见过他真容的人,就绝不可能厌恶他或是怀疑他乃欺世盗名之徒。
当年百官弹劾仙君,其实解决办法十分简单,就是叫从不理会朝政的仙君在早朝上露一面,保准喜爱美人的左丞相头一个闭嘴。
只可惜晚了一步,仙君不愿忍受流言非议,留下灵石后飘然离去,他们根本不知晓仙君自哪一界域而来,即使再想托修士穿过界域将他请回,却也只是水月镜花的妄想了。
时至今日,虽然朝中请了不少修士供奉,但国师之位始终空悬,只会为芳尘仙君而留。
桃卿美滋滋地听着他们夸他如何好,又看了裴之涣一眼,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见他也听得认真,桃卿便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恢复真容认下国师的身份,毕竟他早就洗清罪名了,现在还有了如此多的美誉。
直到皇帝到来,几个皇子止住话语向他请安,皇帝大步流星地踏入宫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桃卿身上停留一瞬,并不蕴含什么感情,很快就移开了。
皇帝与太子落座后,气氛明显紧张了不少,皇子们正襟危坐,逐一接受着父皇的校考。
他们均已在朝中任职,皇帝问的都是他们督办的政务,桃卿听不太懂,只是同情地看着他们承受煎熬,默默地品尝着桌上的菜肴。
其中有一道叫尖团酥的,是他过去当国师时最爱的点心,酥皮里裹着橙黄的蟹膏,味道极鲜美,他百吃不厌。
桃卿掰了一点尖团酥,悄悄打开御兽袋,也喂给幼兔尝一口,显然幼兔也是喜欢的,吃完后还用小脑袋蹭他的手指,示意他再喂一点。
桃卿想了想,轻声招来宫女,示意她为他取一小碟醋,他觉得这点心蘸醋吃更可口。
宫女依言取来食醋,桃卿很开心地将尖团酥蘸了一下醋,掰给幼兔尝尝,可惜幼兔不买账,嫌弃地伸出小爪子将蘸醋的点心拨到一边,只舔了舔桃卿的手指,想叫他陪它玩。
桃卿没空陪它玩,便将它塞回御兽袋里,自己吃了蘸醋的尖团酥,心道这小兔子真没品味。
这时皇帝问到了裴之涣,显然他们先前见面时就已经有过交流,现在问得并不多,裴之涣也回答得相当冷淡,可见因为他母后的薨逝,这对天家父子的关系实则非常僵硬。
皇帝沉吟片刻,对在座的几位修士说道:“之涣前往陵游界修道已有十年岁月,朕却不知他如今是否有所小成,还请诸位上师代朕校考他一番。”
几个修士相互看了看,心里都知道这是件难办的差事。
为了讨陛下欢心,他们应当让五皇子在校考中大显身手才是,可谁也不清楚他的底细,倘若题目出得太难了,令五皇子当众出丑,他们几个也会惹得君心不悦,做父亲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
其中一人忽然想到一个主意,遂将矛头指向桃卿:“回陛下,贫道以为这位桃道友与五殿下师出同门,他日亦可在朝中做一位供奉,为我大庭效力,既然如此,贫道不妨先考量一下桃道友,也好一观紫霄派实力几何。”
先拿这个小屁孩一试深浅,就大概可以知道五皇子的实力了,既然是修道时间更久的师兄,总不能比自己的师弟还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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