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场,就是向潮每天追着程佩云发起挑战通知的戏份。
从课堂到食堂,从图书馆到宿舍门口,向潮真的就像一块牛皮糖,而且还是一块让人不忍心甩掉的牛皮糖,紧紧地贴在程佩云的身上。
向潮生得好看,笑起来爽朗帅气,而且看他一直缠着程佩云比击剑,周围的同学旁敲侧击就听说了向潮竟然是国家队的运动员,一个二个肃然起敬心生好感。
甚至还有人问向潮要联系方式,向潮刚要写给人家,就被程佩云伸手挡住了。
“你多大了?满十八了吗?”
程佩云的目光一扫,向潮就像被教导主任抓包早恋的学生一样,把笔还给了对方。
“我看着有那么小吗?”向潮把脑袋伸到程佩云的旁边问。
“滚。”
“你看着挺显老的。”向潮指了指眉心,“这里已经有川字纹了。”
“……我、叫、你、滚。”
也许对于程佩云来说,这块糖虽然粘牙,他却忍不住偷偷地尝着,感受着他多年人生里所期待的被另一个人当作宇宙中心的那一点甜。
“你要去哪里啊?图书馆?自习室?你每天都在看书吗?一点基础练习都不做吗?”向潮背着他那坏掉的包,契而不舍地与程佩云并肩而行。
“图书馆,自习。我是学生,我的任务是学习,不是击剑。”程佩云的声音虽然冷,但并没有之前那么不耐烦。
“啊呀!你今天跟我说了好长一句话啊!”向潮露出开心满足的表情。
程佩云忽然停下脚步,“你这么缠着我也没有用!劝你赶紧归队,买个榴莲跪在教练面前负荆请罪,也许他还会留你下来扫厕所。”
“烈女怕缠郎啊!我就这样一直缠着你,你迟早会动心的!”向潮又是一脸坦荡的表情。
程佩云愣了足足三秒,紧接着大力咳嗽了起来,“什么烈女怕缠郎!你这狗皮膏药!”
他还没抬手推向潮,有人正好骑着自行车路过,车把手狠狠撞在了向潮的右臂上,自行车翻了,而向潮则捂着右臂,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程佩云愣在那里,看着向潮疼得弯下了腰。
他忽然冲了上去,一把将向潮护在怀里,冲着骑自行车的人吼了起来:“你他么的骑车不看路啊——他是击剑运动员!他不能参加奥运会了你负责吗!”
“对……对不起……”对方不知所措地爬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啊……我们赶紧送他去医院吧!”
程佩云回头看向潮,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不要乱动!我们现在去医院!”
一直低着头的向潮开口了,“这不是很在意吗?”
他的声音平缓,没有被撞伤的痛苦。
程佩云愣在那里,怒火逐渐燃烧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像雕像裂开了一道口子。
“既然在意,那就是放不下。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能爽快一点跟我比一场?”向潮抬起头来,目光明朗地看着程佩云。
程佩云欲言又止。
“你想跟我比的对吧?我第一次说挑战你的时候,你的手指动了,我看到了。”向潮很认真地看着对方。
程佩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耍赖的时候像个孩子,认真起来又这么有气势。
“骗子,离我远一点。”
程佩云从向潮的身边路过,擦肩而过的瞬间,程佩云紧绷的表情瞬间变了,仿佛在不舍、留恋,只要身后的人挽留一下,他就会回头。
“你也是骗子!”向潮没有上前,“国家队里的队员那么多!凭什么我就一定能去奥运会?就算我的能力是最好的、排位是最高的也未必会选我!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大赛经验!因为我不够保险!因为我不够稳定!但是你不同!你代表稳定,代表肯定!程佩云你到底是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程佩云回头,对向潮说:“对,我是个连自己都害怕的懦夫。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练习击剑了,无论是反应还是速度都不可能和你匹敌。所以回去吧,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而向潮再一次远远地看着程佩云。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不是坚定,而是失落和难过。
程佩云没有忍住,在路的尽头停下了脚步,侧过脸去看了看向潮的方向。
之前那个高大、帅气又没脸没皮的大男孩,此刻低着头,肩膀也耷拉着,程佩云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了。
第二天上课,程佩云走出宿舍的时候顿了顿,因为他没有再看到向潮了。
扣紧了手里的书,程佩云一步一步走向教学楼。
仿佛有什么拉扯着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很孤独。
周围行色匆匆赶着去上课的同学,在教学楼下分别的情侣,正在发传单的学生会……他们跟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佩云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每一个个子高挑的人路过他都下意识抬头,每一个穿着运动衣的男生都会带走他的视线。他无奈地发现,自己会在这些他经历过无数遍的场景里,寻找向潮的身影。
坐在教室里,程佩云照例打开笔记本,另一只手撑着额角,有人在他的身边坐下,他回头发现是一位女同学,他下意识就开口了:“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坐。”
“哦……好的。”
对方离开之后,程佩云别过头去,用力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是个傻比。
课上到一半,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显示的是葛教练的名字。
程佩云的心弦被高高挑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向潮要被开除了!
“抱歉,让让,我要出去……让一下,谢谢。”
程佩云低着头,拿着手机赶紧出了教室。
自从离开队里,这是他接葛教练的电话最积极的一次。
“喂,葛教练?”
“佩云吗?唉,我还真担心你在上课不接我电话呢!”
“还好,请问有什么事?”
“那个,有个叫向潮的小伙子是不是去找你了?”
“嗯。他今天没来,应该回去了。”
“他?那个臭小子怎么可能回得来!他包都没了,身份证都没了!现在在派出所里呢!他早上吃了两碗炸酱面没钱给,人早餐店老板把他扭送过去的……”
葛教练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也说这小子特别崇拜程佩云,一进队里就各种打听,天天缠着葛教练问为什么程佩云的腿没事了也不回来击剑队,烦都快被他烦死了!
这次等他平安回来,就把他退回省队去。
他们不要这种目无组织纪律、我行我素的队员。
“他……厉害吗?”程佩云问。
“啊?”葛教练顿了顿,开口道,“他……赢了曹乐。”
曹乐和程佩云一起参加过世锦赛和奥运会,向潮能赢过曹乐,是真的很有天赋。
“他在哪个派出所?”程佩云又问。
葛教练立刻报了地址给他。
“佩云……趁着年轻,你的体能和技术还能捡回来,你……”
同样的话,葛教练说了无数遍。
“我就算回去,可能连向潮也赢不了,回去干什么?”
说完,程佩云挂掉了电话,发了条短信给舍友,让他们把自己的笔记本和书带回寝室,然后立刻出了校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蠢货……那么烂的背包……不偷你的偷谁的?”
又是一场戏终了,这一路的拍摄,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很沉默,目光的焦点都在饰演程佩云的顾萧惟身上。
他将程佩云身上的克制,对向潮的期待,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看似比向潮更冷静,更沉稳,也比向潮更孤独,是那种不被理解的孤独。
就连坐在监视器前看着画面的赵导演都必须承认,如果换了其他人来演程佩云,也许会让人觉得这位奥运冠军太矫情了,那么多运动员拼了一辈子,连上奥运赛场的机会都没有,程佩云却在受伤后连拼都没有拼一把就毅然决然地退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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