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震惊地看着他。
这话其实不太妥当,但确是他真实所想:他看着赵宗楠手肘边一道长长的伤疤,就像看着块温润至极的羊脂玉璧背面有道惨烈的瑕疵一般。
“……我之前就一直觉得,月止对宗室好似有些误会,好像把我当作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了。”赵宗楠道,“儿时顽劣无度,这样的伤疤身上还多呢,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见人。”
他补充道,语气还挺积极主动:“日后有机会再展示给月止看。”
罗月止愣愣看着他,打死也想象不到赵宗楠顶着这样一张高贵俊美的脸“顽劣无度”,从马背上一骨碌滚下地的模样。
他现在就好像一个失去梦想的肥宅,心中的气质女神转眼变成了个窜上树摘桃的泼猴……
“你……”罗月止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喃喃道,“这得多疼啊?”
赵宗楠把袖子放了下来,又变成那个完美无瑕的高洁璧人:“自是疼的。但当时疼过了,日后便不再怕疼。”
赵宗楠微笑起来:“月止看,我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娇贵。是也不是?”
罗月止这下算是受刺激了,半晌没找出反驳的话来。
赵宗楠顺势而为,闲闲散散跟在他身边,时不时便提起他儿时的旧事,罗月止总不想叫他跟着,又忍不住想听,这样不情不愿、意犹未尽的,竟叫赵宗楠成功地黏了好几天。
等罗月止反应过来的时候,花台已经搭建起来,宣传一项项预备完全。
花魁大赛举办的日子,竟然都已经到来了……
那华美无匹的竞艺花台就设立在小甜水巷前的街旁,足有两层楼高,形如莲台,锦绣夺目,杆架上涂着鲜艳的红漆,四周垂下绘有各色繁花的彩纱灯笼,云帛结彩、鲛帐垂地,任谁路过也会惊诧于花台的华美,久久驻足不愿离去。
这是罗月止亲自参与设计的花台。
北宋时期其实早有这样专门引人注意的装饰性建筑,叫做“彩楼欢门”,以彩帛、彩纸扎制,甚至悬挂珠玉,一般在大型酒店门口搭建,以作揽客之用。
但寻常酒店揽客的彩楼欢门,最在意的好似是一个“高”字,各家酒楼卯着劲往高里搭,跟拼积木似的,恨不得把楼顶直接捅到天上去,仿佛谁彩楼高耸入云,谁能就更胜一筹。
罗月止此番却并没有承袭旧制,非要把花台搭的有多高。
这是比赛用的彩楼,借鉴勾栏的搭法,追求的就是一个造型奇美,视角广阔,娘子们上台献艺,就跟现代爱豆选秀似的,要的就是一览无余的舞台感,能让百米之外的路人都能将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比赛当日,小甜水巷前那叫一个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花台后由帷幔和屏风遮挡着,是专门圈出来供参赛娘子们候场的后台。比赛还有半个时辰正式开始,罗月止坐在后台里,看着来来往往、花枝招展的参赛娘子们同自己问好——然后含羞带怯地同赵宗楠问好。
罗月止终于发现,这些天赵宗楠好像混的忒是如鱼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娘子们都混熟了。久经欢场的姑娘们看见他,就如同刚刚及笄的少女一样腼腆,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不下来了。
罗月止:“……”
敢情一边黏着我,一边又跟花街娘子们释放魅力去了。
真就两边不耽误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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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被人喜欢是被动技能。by.无辜的赵宗楠
第58章 极致盛会
细细算来,这半个月时间罗月止组织花魁大赛,称得上是殚精竭虑,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快把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赵宗楠亲眼见罗月止的黑眼圈一点点变深,强行按着给他号脉,转头便差倪四回家给他煮了补脾汤药带过来,每日盯着叫他喝。
罗月止觉得药汤子味苦,喝几天就不乐意了,百般推脱,说这就是工作常态,自要没完成任务,他这脸色不好的病就治不得。多谢官人体恤,不必劳烦了,还请收了神通吧。
赵宗楠第一次见他工作起来这个拼命三郎的架势,一时间竟动摇他不得,只能暂且作罢。
实话说,赵宗楠本有些微词,觉得不过赚些钱帛而已,何苦将身子搭进去?
罗月止这样拼命,实在有些不值当。
但直到大赛当天,赵宗楠亲眼目睹花魁大赛的盛况,才终于明白了罗月止那些屡屡制造的“奇迹”背后,原来都有这样的代价。
盛会从早上辰时持续到了下午申时。
多年之后,有开封人提起小甜水巷首届花魁大赛,还是目眩神迷,心驰神往。
都人回忆那天,就像回忆起一个如真似幻的浮生美梦。
他们敢说,在那之前,从未有人能一天之内,得见过如此多的、各有风姿的美人。那巧夺天工的莲台之上,佳人如云,群芳争艳,就算九天之上的仙宫也不过如此。
设计宣传物料时,罗月止特意在宣传单里写明,本届花魁大赛分为诗词、点茶、制香、曲乐、插花五个项目,是为“风月五艺”,并不仅局限于参赛娘子的姿色。
宋人喜爱颜色,却也较为含蓄,自持身份,无法做出大庭广众之下、聚众品评娘子容貌身段这样的荒唐之事。
但有这一层技艺竞赛的名头打底,风雅无比,体面至极,所有围观之人皆放松下来,不惧风言风语,可以毫无芥蒂地投入到对美的欣赏当中,前来赴会的人如山如海!
罗月止宣传工作做的到位,甚至有从开封外长途跋涉,慕名赶来围观盛会的客人,马车一个挨一个数不胜数,从小甜水巷一直停到了大相国寺都看不到尽头。
罗月止之前在书坊定制了足足两千份宣传单,分散至开封大街小巷。
每张传单的底部,都拿虚线区隔开五张印着梅花图案的小票,正是当日叫大家选拔花魁所用的票据。
罗月止说到做到,绝不私下运作,就是要各楼馆的娘子们凭真本事一决高下。
那些手中持有梅花小票的客人,皆可凭票占据最佳位置观看竞赛,据说开赛前两天,一张梅花小票炒卖到了不低的价格。
那些宾客花了真金白银参与进来,自然比谁都上心,恨不得拿着纸笔将每位娘子的表现都仔仔细细记录下来,再加以评选,真情实感到连罗月止都自愧弗如。
花魁大赛的用心不仅如此。
罗月止花了大功夫,在茹妈妈的人脉和赵宗楠“举手之劳”的帮助下,每一项比赛都对应邀请了“重量级”嘉宾坐镇。
诗词一场请到了京中久负盛名的风流才子;点茶一场请到了资质最为深厚的茶行行老;制香一场请到了世代任职香药局的世家女娘;插花一场请到了由钱员外引荐来的、当世著名的花鸟画家。
而曲乐一场,请到的嘉宾就是老熟人了……
是秋月影和周鸳鸳师徒俩。
这些嘉宾全都是在开封人尽皆知的名人,能看到这么多传闻当中的人齐聚一堂,上千观众的兴奋激动难以言表。
比赛开始之前,由宴金坊的坊主邱十五亲自为嘉宾唱名,每次都引得众人欢呼雀跃,欣喜如狂,喝彩声撼天动地,好似连天上的云彩都要随之震动!
这些嘉宾同样可以给娘子们投票。
他们手中的一票,可换算为三十张梅花小票。
听起来好像太多,但这其实是罗月止精心计算的结果。
发放给客人们的梅花小票成千上万,就算刨去折损,三十张的数量也无法直接左右赛局。这样既能显示嘉宾地位,又能保证竞赛公平,已经是很妥当的数字。
小甜水巷的鸨母老板,哪个也没想到罗月止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看着望不到边的人潮人海,他们皆是瞠目结舌,激动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什么花魁不花魁……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就算得不到名次一路陪跑,也是三辈子修不到的机缘!一步登天了属于是!
那些之前谨慎行事,只报名了零星几个娘子的老板,脸色时好时坏,肠子都快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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