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行生态度放端正了些,竟喊对方:“姐夫。”
原主幼年在宫里曾认了个姐姐,对方与季公公做过对食,后面莫名掉湖里没了,季公公看着没什么伤心样,私底下却多照看了原主一些。
也是因为季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心腹,原主才能顺利成为东厂督主。
季公公点头算应了简行生的话,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定了一下,冷下来。
太子也知晓自己所做不妥,辩解一般,外强中干:“孤……一时气急,还望督主不要恼孤。”
简行生挑唇笑了一下,没说话,他此时精神已经有点涣散了,脸颊泛起潮红,看起来像是有点喝醉了,呼出的气都带着些许白雾。
他站立着有点不稳,微微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保持清醒,直到……有人掰开了他的手。
简行生心有所感,扭头看去,果不其然,谢庭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接着大氅的遮挡,轻轻展开他的手掌,握紧。
见他看,还对他笑了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轻浮。
面上的热度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从何而来,简行生挣了一下,反而因为没力气险些摔了,好在身旁的人及时搂住他的肩膀。
“陛下要见你,打起精神来。”季公公看见这一幕,蹙眉道。
简行生抿唇,“好。”
随后挣了一下,对身旁的人瞪了一下,语带警告,“跟着云年,别乱跑。”
谢庭乐不甘心,又知道这会儿是真的不能再死皮赖脸跟上去,只好失落地应了一声好,眼珠子却跟粘在简行生身上一样,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转角处。
太子与张大人见状,也懒得理他们俩,生怕皇帝看到简行生的样子发难,赶紧跟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陛下叫主子找人?”
云年在谢庭乐要往前走的时候,大步上前,拦住了他,神情严肃警惕,手不自觉搭在腰上。
自简行生离开,谢庭乐那副柔和易欺的模样就消失了。
他淡着一张脸,瞥了云年一眼,勾起唇角,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直接道:“芸娘是你的母亲?”
“你……?!”
云年瞳孔紧缩,一时失语。
他下意识慌乱后退,露出端倪,后反应过来马上迎面上去,额头出了点冷汗,胸口传来剧烈的跳动声,震得他几乎难以自控。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云年不知不觉放低了声音。
谢庭乐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殿外。
乌云密布,雨势渐小,可依旧昏暗阴沉,透不进出一点光。
“我是谁,你不用管。”
谢庭乐对他很浅地笑了一下,眼神冰冷,意味深长道,“你只要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配合我就好。不然……你这个背叛督主的小叛徒,可就要倒霉了。”
云年身子颤抖,深深地低下了头。
…
皇帝的召唤对简行生而言,与平日里觐见没什么差别,最多的区别可能就是在于太子在旁边哭得要死要活,得来了皇帝的一阵安抚。
送走了太子,殿门被季公公从外关上,里头只剩下了皇帝跟简行生两人。
皇帝坐在椅子上,叹口气:“太子总是沉不住气,你受苦了。你这伤和病,待会儿朕让太医去你府上专门照顾你一段时间”
“那臣便先谢过陛下,多谢陛下关心了。”简行生弯腰低头道。
“太子妃一事,还是要查清楚,给太子一个交代。”
殿内只点了一盏灯,皇帝闭着眼睛坐在高榻上盘膝而坐,整个人陷入黑暗中,只有烛火偶尔被风吹动时,映照出他疲惫的神情。
可当他睁开眼,如虎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压迫感随之而来。
“只是,有时候,人难得糊涂,是吗?”
简行生没有抬头,呼吸沉沉,腰又弯了一些下去,以作为臣服的姿态。
“臣明白。”
…
夜风微凉。
简行生出宫时,雨已经停了,潮湿的雨水气息随着马匹跑动时,吹动车帘而来到里头。
迎面吹拂来的风似乎让简行生短暂地降低了一点身体上的高热,他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中,浑身酸软,人甚至坐不直,靠在车厢旁,眼睛抬起又落下,似睡非睡。
毛球找到他身上放着的药水,很勉强地掰开他的嘴想让他喝下去,结果刚喂了一点就被牙齿抵住了。
“宿主,你多少喝点,别烧傻了。”毛球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简行生意识昏昏沉沉,迷糊间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的刹那,马车竟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毛球一惊,躲进马车里放着的小茶几下,黑溜溜的小眼睛往外看。
几乎是下一瞬,马车轻轻晃动,车帘很快被一只手掀开,迎面走进来一个人。
即便是逆光,毛球也能认出对方就是谢庭乐。
它心里嘀咕着奇怪,就见对方眼睛落在简行生身上,动作随之而动,弯腰来到简行生面前,以顺从的姿态半蹲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简行生的额头,又很温柔地喊:“督主。”
简行生没有应,不过睁开了眼睛。他已经有点迷糊了,还以为毛球成精,小小地啊了一声,伸出去也去摸他的脸,很疑惑,“你怎么长那么大了。”
谢庭乐愣了一下,然后捧住了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
很难以自控的,他侧过脸,把自己的脸埋进了简行生柔软发烫的手掌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自己也沾染了热度。
“是啊,我已经长大了。”谢庭乐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来给您做小奴才。”
第34章 卖身葬父的小可怜(7)
谢庭乐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名义上早已死去的皇子。
而他的娘亲, 则是众人口中葬身大火里的先皇后。
幼年时,小小的谢庭乐经常看着娘亲总是坐在屋檐下发呆。每次,他都会跑到娘亲身边抱住她的腿, 疑惑地问:“娘在想什么?”
于是娘亲每次都会笑着道:“想我们庭乐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话罢又摸着谢庭乐的小脸, 慢慢抬起头看向远方, 笑容逐渐变得哀伤。
年幼的谢庭乐不懂,直到后面长大了,才知道她并不是在想自己,而是在想那个, 权衡利弊后放弃了他们母子的男人。
他很疑惑,又觉得可怜好笑,心里对皇帝也没有什么好感, 即便对方一直有写信过来给他们母子,给些钱财供养。
可他们要的是钱财吗?且不说皇帝就算不给,外祖家偷偷送来的一些嫁妆,也够他们过日子了。
施舍的方式让谢庭乐觉得恶心, 于是他在娘亲去世后,十四岁那年悄悄离开家,独自去了别的地方生活。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遇到了简行生。
十四岁的谢庭乐其实长得挺高的, 加上离家前身上揣了些银子,干脆就在乡下找了个活, 当木工学徒。
那木工是个怪老头,妻女在一场大火中没了, 整日酗酒过日子, 就是木活实在好, 十里八乡的人打家具都爱找他。
起初木工不想招学徒, 奈何谢庭乐生得俊,又讨附近的女人喜欢,死皮赖脸缠着木工半个多月,最后成功入住木工家。
“你这小子,没皮没脸,要是以后追媳妇儿,不得用脸给你媳妇儿捧脚!”木工满身酒气,对着谢庭乐呸道。
谢庭乐恬不知耻:“捧就捧,我乐意。”心里却嫌弃地想自己才不会这样。
结果没多久就遇到了简行生。
他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大晴天,日头烈,天空万里无云,蓝得透彻,村口的大娘家里要嫁女儿办喜事,就提前一个月找木工定了面梳妆台,他们过来抬东西时,还给他抓了把南瓜籽。
谢庭乐闲着无聊搬了个板凳,坐在院门口旁的墙下雕木雕,旁边放着一堆丑了吧唧的成品,是路过小狗都会嫌弃的程度。
“喂,小孩,给我雕个人。”踏踏马声忽然在他面前停下,懒懒的声音随之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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