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秋的语气带了丝促狭,似在和宁景撒娇,宽慰他,与宁景对视的眼眸里,却努力传递着什么信息。
宁景不动声色点点头,揉了揉柳静秋的头,声音温和的道:“静秋真厉害。”
他将人抱到座椅上,两人相邻而坐,分外亲密。
由于柳静秋手不便,宁景便拿起碗筷喂他,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话家常,却是一点也不提面临的处境,就如一对普通的夫夫,互相询问最近日子对方过的好不好,又说家中房屋许久没人住,许是放的生尘了,待过段时日,就一起回家收拾一番,小住几日。
房外,门窗下隐藏的人看着窗纸上房内人的印影,一人记录着二人对话,另一人仔细凝神细听,又捅破一点窗纸,观察着里面的人是否有什么异动。
相聚的时间太过短暂,一旁的香烛即将燃尽,房中的声音歇下,相顾无言。
柳静秋眸子里倒映着烛火,闪烁跃动,在今年三月时,曾有满湖的花灯倒映在他眼眸里,恰如此时。
他忽然道:“夫君,我好想抱抱你。”
宁景一愣,目光落在柳静秋的手腕上,这双手甚至不能张开,来实现主人这个愿望。
他没有多言,伸手将柳静秋抱入怀中交颈相拥,没事,山不能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柳静秋蹭了蹭宁景,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随即和人分开。
宁景将人送出房门,目送着柳静秋随那婆子而去,身后还左右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哥儿侍从,他看到柳静秋忽而停住,回眸望了自己一眼,浅浅一笑,便回身,跟着那些人离开,不再回头。
一直到月上中天,人已经离开不知多久,宁景才收回目光,无言的望了一眼夜空。
便是夜晚,苍穹之上依旧是层层乌云压布,月亮偶尔能破开云层落光于世间,穿梭在层云之间。
这层乌云已经笼罩玉周城上空七日,便是西岚城,也被累及,多日不见阳光,也不知其他地界如何。
乌云久压而不落雨,实在不祥。
宁景眼眸垂下,拂袖回了房中,房门落下。
第254章 会无好会
京城, 衡王府。
灯火通明的房间中,衡王看着手中的书册,他已经通宵翻来覆去拜读了一宿, 依旧是不舍释手。
毫不客气的说,他已经能把这本书册里面的百首唐诗倒背如流了。
衡王长长叹息一声,每每看到这些事物,他都感觉自己能窥的那神秘华夏的面纱一角,而越是得见, 便越是惊心动魄,心驰神往。
他终于放下诗集, 才舍得把目光放去一旁的一封密闭书信里, 其实昨晚他翻看诗集时已经发现了它,但是过于沉迷诗中,便先放在了旁边, 没有去看。
而且, 他直觉,此中之物不简单, 极可能会让他今后产生巨大改变。
衡王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以他对宁景的了解,此中之物绝对不简单, 而且足够打动他, 左右他的选择。
他虽然身在景城, 但是对宁景的关注没有落下,自然知道其目前的处境, 衡王的消息十分灵通, 甚至知道宁景已经被陈州守挟持, 其夫郎也被关押。
对于自己护卫没有护住柳静秋之事, 衡王并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责罚他们。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的护卫平均水平虽高于陈州守派去的人,但数量和地势远远不及,陈州守要强拿柳静秋等人,那些个护卫也拦不住,再加上还是宁何氏带着人亲自送上门去被抓,这也怨不得那些护卫。
不过,该营救还是要营救,衡王也以默许,让穆泉等人配合革新派救人。
他本一直是处于中立,绝不插手两派之斗,他这一个默许,其实已经有违他的立场了。
但他答应过宁景,会护的他以及他家人的安危,必要时刻,他也会下场去捞人,保他个万全。
但于私心,衡王更希望宁景能明智一些,不要行不可为之事。
天下大势所趋,婧院覆灭,革新派势力坍塌是迟早之事,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处于衡王这个位置,所知道的消息自然比普通人多,就如他知道,婧院背后之人是谁,也知道她自逸帝仙逝后,辗转多地护持婧院,重建婧院。
七立七覆灭,一路退守到玉周城,重建了目前姜朝最后一座婧院。
这座婧院,可以说费尽了革新派最后的心血,请动了敦夙大长公主,镇国侯,平南王……诸多人马。
外人只以为澹御这位镇国府世子是犯事才被贬,实则不过是最初的一环,由澹御坐守玉周城,将其上下打造浑成一体,便是州守也不得插手玉周城之事。
有澹御把持玉周城,又用长达两年时间秘密建造婧院,在重立前夕,又请来敦夙大长公主压场,以雷霆手段将第一批寻事之人击退。
如此,可谓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但是,便是这样,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苟延残喘,一座风雨飘摇的婧院,可能改变整个姜朝格局?
衡王实在不想宁景螳臂当车,将自己白白牺牲在这场无谓的斗争中。
在离去之前,他曾告诫过宁景,也欲把其带离玉周城,可惜,宁景仿佛要一头南墙撞到死,不听劝告。
衡王叹息一声,虽然惋惜,但他从来不强求他人,他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强行插手保下宁景一家人性命。
不过那之后,若宁景还是执迷不悟,他也不会再管此事。
衡王想着,打开了手中信封,薄薄的两页纸,他漫不经心看去,甚至强行告诫自己,不要太被诱惑,就算宁景拿出了好物,也不是没有东西替代,万万不可太过心动,然后被人牵着——
“来人!快来人!”
“速速前去玉周城,去救下景先生,不,本王亲自前去,备马车,连夜出发!”
衡王紧紧捏着手里两张纸,又突然惊觉,连忙松开,怕损坏了,又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折好,放入怀中。
“先备轿子,本王要入宫面圣!”
衡王府一时忙碌起来,不多时就有一架轿子被抬出,脚步如飞去往了皇宫。
可轿子还没有去面圣,却一拐弯,被带去了别处。
等衡王一下轿子,傻了眼。
“摘星阁?怎将本王带来了国师处?”
没等衡王斥责抬轿之人,就有宫侍步到他面前,道:“衡王殿下,国师有请。”
衡王一怔,随即快速整理了一番衣冠,跟随宫侍入内。
玉周城。
距离宁景归来第一场《封神榜》已经过去了五天,期间他又说了一场《烽火戏诸侯》,明日便是第三场。
这些时日,整个玉周城都在流传着这两个话本,便是街头巷尾的小贩,都跟着人聊两句,可见其火爆程度。
如今,其他城中的守旧派人士也在赶往玉周城,仿佛在赴一场盛会。
然而,这场盛会火热到底是话本吸引人,还是背后有什么在推动,无人可知。
整个玉周城陷入一种热腾又诡谲的气氛里,甚至有一丝癫狂的气息。
初来玉周城的外城之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再抬头看一眼天空,不由道:“好重的黑云,要下大雨了。”
旁边路过的老翁却止步,大声道:“非也非也,这是要天罚,这是灾祸临头了,天要塌了!”
这将外城之人吓了一跳,连忙离老翁远远的,要知天塌了这种话岂能乱说,天是谁?那可是皇帝啊!
这种话实在是大逆不道,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自己不要命,还要连累别人。
旁边的小贩连忙安抚惊吓到的外城之人,笑道:“各位莫慌,这郭老头这儿不太好使,整天神神鬼鬼的,自从我们玉周城天阴数日后,他就一直神叨叨,说些胡话,要是在他处这样早就被拉去砍头了,我们县令仁厚,怜惜他只是个糊涂老头子,只让人警戒了他一番,他也已经好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可能又犯了毛病。”
外城之人点点头,但依旧和老翁保持着距离,有人看了一眼天空,问向小贩,道:“这乌云压顶,应该是离下雨不远了,你们这里阴了多少天了?”
小贩习以为常道:“十二天了,天天如此,老天爷吓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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