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走了……
他的一对儿女,也不见了。
那个一直以来乖巧到有些偏执的儿子,那个活泼开朗,会对他跺脚大怒的女儿……
还有……
往日温和,善解人意的妻子。
他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虞昭当真要与他决裂,当真,再也不会回西京了。
天下大喜,百姓大喜,后世也将迎来一位明君。
但他萧不容,却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陡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双目固执。
要去北境,要去北境,与她说清楚,便是……便是她不回来,也要把孩子带回来!
“来人!”他自地上坐起,青筋高耸的手掌按在门框上:“来人!去备马!收拾东西,朕要即刻前往北境!!”
北境的太子府中,却是一片和气圆满。
虽然穆云间说了一切从简,但萧钦时心中还是有些意难平,他非要缠着穆云间,亲自去采买红布,制定红绸,还要带着他去购买花生,桂圆,以及一切婚礼需要的东西。
本来那点事交给何孑,肯定能办的稳稳当当,但他偏不。
穆云间只能一趟一趟地陪他逛街,顺便视察民情——这是虞昭交代的。
那日楚阳走后,她特别将单独将穆云间叫到了后方,告诉他:“如今你已经是钦儿的太子妃,若无意外,日后你也是他的皇后,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如明镜的孩子,做事有自己的分寸,我想托付你一些事。”
穆云间点头:“母后请讲。”
“钦儿性子偏执,不是明君之选。”她直接了当,让穆云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昭却是一笑,道:“无所谓,反正天下人都这么看他,我不知他有没有与你说过,他哥哥的事。”
穆云间不愿她在重述一遍,便道:“说过。”
虞昭眸色微暗,她沉默了几息,才道:“那件事之后,他便成了这种模样……习了邪功,喜怒无常,我知道,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那个时候,他正处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若再小一些,也许就记不清了,若再大一些,也许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可偏偏事情就发生在那个时候,不早也不晚。”
穆云间抿唇,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虞昭强笑了一下,道:“但好在的是,他遇到了你,云间……我知道,你是他的救赎,你能带他走出来,让他变得正常,让天下人不会再嘲笑他,不会再喊他疯狗……”
穆云间睫毛微颤,下意识低下了头。
书友区里,所有人都玩笑般地喊他小疯狗,穆云间也喊过。
但直到对方中了心魔盏,他才发现这个名号后面更深层的含义。
萧钦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被抛弃。
被萧不容,被百官,被天下,被整个世界……
被作者。
从作者写下他的名字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他不会成为大靖的继承人。
所以他为萧不容跑最累的腿,干最脏的活,他疯癫狂妄,杀人的时候手段残忍,屡次取别人性命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性命也置之度外。
他太偏执了,不懂得跟人共情。
便是他最喜欢的穆云间,也不愿意理解他。
一个恶名在外的疯狗,才不会有人在意他经历过什么,只要他可能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那么他就必死无疑。
他之所以后面实在看不下去,开始跳章节,就是因为萧钦时的设定太苦。
他若是疯,便让他疯到底好了,死于自作孽,也没什么不好。
他若是狠,便让他黑白不分,杀人如麻,天理昭昭,无辜冤魂自会让他不得好死。
可他却又黑白分明,爱恨极端,即便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底层却还是白纸一张。
所以穆云间才会意难平。
他觉得作者放弃他放弃的太早,可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喊他,可是我在乎。”虞昭哑声道:“我是他的母亲,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答应把他放在他父皇身边,若能重来,我定会在他出事之后,带他远离一切黑暗,我是如何忍心的,让他去背负无数骂名,让他经历那样血腥之事……”
是的。
穆云间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一点其实不合逻辑。
虞昭并非没有能力之人,可她却一心都扑在了萧不容的身上,大儿子死后,她又任由小儿子为萧不容做牛做马。
她明明可以在那个时候拉萧钦时一把,让他不至于越陷越深。
谁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去做一把刀呢?
作者舍得,所以萧不容也舍得。
他们一边用着这把快刀,一边又嫌弃着他太锋利,也许某日会划伤自己的手。
说来说去,萧不容才是作者的亲儿子。
萧钦时与虞昭都是配角罢了。
“我简直像是被下了降头……”
“也许真的是呢。”
穆云间开口,虞昭愕然。
穆云间又微微转过脸,语气平静而坚定:“我知道母后想让我做什么,我会陪着他,看好他,别人有什么,他就会有什么,属于他的,我就会让他光明正大的得到。”
作者代入了萧不容,不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交给一只小疯狗。
但如今,穆云间已经明白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那么属于萧钦时的,他就一定会让他得到。
“穆云间,你在看什么?”萧钦时扯了扯他,穆云间随口道:“母后说让你在北境历练,我在想我们能做点什么。”
“她那是找借口不回西京。”他不该聪明的时候,又变得异常聪明:“我们只是她的工具人罢了。”
“你倒是不少新词儿。”穆云间失笑,道:“吃糖葫芦么?”
“不吃。”萧钦时道:“我们新房里还缺一面好看的镜子,你喜欢什么样的?铜镜,还是父皇发明的那种天外镜?”
“自然是玻璃镜。”
“玻璃……”萧钦时思索,被穆云间拍了一下,道:“就是天外镜,天外的镜子就是用玻璃做的。”
“哦。”
“你真是不学无术。”
“你又不跟我讲那些,我怎么可能知道。”
穆云间来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取出铜钱,又问他:“吃么?”
“不吃。”
他果然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穆云间摇了摇头,自己拿了一串,咬在嘴里,眼睛挤了一下,又微微眯起,继续向前。
“我想了想,我们还需要一个桌子……”
“家里明明什么都有,你干嘛非要换掉。”
“新房新气象,你说的。”
“……”
穆云间不搭理他了。
萧钦时逐渐收回在新房上的思绪,来盯着他咔咔咬糖葫芦的嘴巴。
他确实不太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时候可能喜欢过,但长大了就不喜欢了。
但看穆云间吃起来,又好像很香的样子。
萧钦时贴了上去,低声道:“穆云间,给我咬一口。”
穆云间皱着脸看他。
萧钦时揽住他的腰,道:“咬一口。”
“可以。”穆云间又递给他两枚铜钱,道:“看到那边的小孩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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