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半年的□□让他的身形变得形销骨立,一双本该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正半阖着,上挑明晰的眼线藏于深深的阴影里,发丝乌得宛如水墨画里最浓重的那一笔,纤长,冰冷。
脚步声在靠近。
江楼眠斜倚在破败的床头,自天窗缝隙漏下的一线光亮打在他微仰的脖颈上,长久不见天日的囚禁使他的肤色白得极近透明,隐约可见单薄皮肤下青色纤细的血管,伴着呼吸细微地起伏着。
统一发放的囚服对于他现在清瘦的身形而言显得太过宽大,领口松垮地耷拉着,锁骨清晰的线条勾勒出沟壑般的深痕,苍白修长的侧颈微垂,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
楚岚的阴影将那一束光给彻底笼罩。
他身上早朝的龙袍还未换下,俊秀的眉眼压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郁。
他垂落的目光宛如冷刀般寸寸剜过江楼眠的肌肤,又如同毒蛇般游走,缓缓缠绕上他的脖颈。
“陛下。”
江楼眠似是这时才注意到立在床旁的人,抬起眼皮来,即使是在这阴暗脏污的牢房里,那双眼睛也依旧宛如不染纤尘的珠玉。
“您来了。”
他轻轻柔柔地叫了一声,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口吻倦怠惫懒,连半分敬意也无。
楚岚冷着嗓音道:“见了朕,原来的那些礼数也没了么?”
江楼眠笑了:“我一介死期将至的囚犯,何苦还要委屈自己守这些规矩。”
下一刻,脖颈上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掐得他几近窒息,仿佛都能听见骨骼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
楚岚神色冰冷,狠狠扣着对方脖子逼迫他抬起头来看自己。
青年身上拖曳至地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被迫往前挪了几寸,牵拉到背上的伤口,不自禁蹙了下眉。
看着他的反应,倏地,楚岚饶有兴味地笑了:“江爱卿不会不知道,让一个人死,既有一刀落下的痛快,亦能让他在死前受完上千刀的凌迟,剐下最后一丝血肉再死。”
他的另一只手抚向青年的脊背,单薄的囚衣下,是无数新伤叠旧伤的鞭痕,他五指深陷入对方的伤口,眸光紧紧盯着他,不肯错过丝毫的反应。
顿时,江楼眠自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冷汗从脸颊滑落,带血的苍白指尖紧攥。
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很快渗出了鲜血,濡湿他的衣衫,温热伴着刺痛沿着他的脊背缓缓淌下。
素来冷淡的青年面上露出的忍痛神色无疑大大取悦了楚岚,他收回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放在唇边,探出一截猩红的舌,不急不徐吮过自己嫣红的指尖。
楚岚的手指用力,把对方的脸颊掐出了鲜红的痕迹,忽然俯身,压在他的耳畔,启唇。
“江楼眠,你想活命么。”
“那就求朕。”
他正因疼痛细微抽着气,听到这话,被打湿的睫毛颤了下。
“只要你愿意乖乖留在朕的身边,留在宫中,讨朕高兴……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阴影之下,楚岚的侧脸染着些深浅不一的红印,唇角扯出的弧度拉大,仿佛隐隐有什么疯狂狠戾的东西即将破出这平静的表面。
他的手指暧昧而缓慢地沿着青年的下颌滑落,携着滚烫的湿热蹭过他冰凉的锁骨,徘徊,抚摸,按压。
江楼眠终于肯掀起眼皮看他,脸上依旧挂着笑,轻柔地说:“楚岚,你是不是有病。”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收紧。
江楼眠仿佛未觉察疼痛似的,语气柔和,缓慢,眼尾因窒息一点点攀上了潮红,掠着些讥讽的笑。
“怎么,你想让我像女人一样雌伏在你的身下,成为你那后宫中向你求欢的一员,来满足你那见不得光的肮脏下流的欲望。”
“这样子,你会很爽,嗯?”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他被猛地扯到地上,骨头被撞得生疼,胸腔发闷,血腥气翻涌上喉间,被他咽了回去。
楚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浑身狼狈的青年。
“江楼眠,不要不识好歹。”
“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你觉得,你自己还有选择吗?哪怕朕今日就让你来侍寝,你也得乖乖受着……”
骤然间,他话语一滞,瞳孔微缩。
鲜红的血液自江楼眠被割开的皮肤处汩汩流下,他手中持着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锋利瓷片,抵住自己的脖颈,殷红洇湿襟口。
青年的眸中含着些寒凉的笑,自齿间溢出的鲜血染红唇瓣,尖锐的边缘毫不留情地划破脆弱的血管,只差分毫,鲜血便会喷涌而出。
“楚岚,你错了。”
他眉宇间挂着一抹讽然的笑:“只要我想,这具身体立刻会死在你的面前,又或者说……尽管我变成尸体,也打不消你那令人作呕的欲望吗?”
楚岚眼皮狠狠一跳,冰冷地注视着他。
稠艳的血流顺着青年脖颈扬起的弧度滑落,没进江楼眠的领口,下意识地,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你以为朕会怕你吗。”
注视着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江楼眠却是笑了。
他笑容落在阴湿昏暗的地牢里,宛如悄无声息碾碎的花瓣。
“楚岚,你不敢的。”
那人将他关入地牢,却迟迟不处死,无非就是想观赏他羽翼尽断、任人折辱的姿态罢了。
若真把他逼死了,还有什么趣味好看。
而且……对方刚才的眼神,又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些不愉快又令人恶心的事。
-
江楼眠挣扎着从梦魇中抽身出来。
那些阴湿晦暗的场景宛如粘腻摆不脱的污水,千丝万缕地粘连在他的身上,缠绕着收紧他的脖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是如何的阴暗污浊,他是从那里逃出来的,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满手血腥、不择手段之人,但那些邪念与恶意却仿佛永远与他如影随形,和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一起,回响在他午夜惊袭的噩梦里,无法挣脱。
一线光刺入他的眼皮。
等等。
……光?
江楼眠缓缓睁开了眼,久违的光亮充盈进视野里,却晕散成大片大片模糊散乱的影子,他用力眨了眨眼,却无法看清面前的场景,双眼因光亮的刺激沁出些生理性的泪水。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睛,忽然察觉自己浑身都湿漉漉的。
江楼眠低下头去,通过一些晕染扩散的色块,发现他正泡在热气蒸腾的水里,鼻翼间萦绕着浓郁的药香,带些刺激的辛甜。
忽然间,他听见一道脚步声朝他这里靠近,弥散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一道轮廓模糊的人影愈来愈近。
江楼眠不自禁眯起了眼。
未待他看清对方的模样,他的下巴便被一只手抬了起来,暗哑的嗓音震得他耳膜微微发麻。
“江楼眠,刚才昏迷的时候,你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注视着面前的青年,提赫羽眸光里浮着些寒意,欺身压近对方,呼吸撩过他的颈窝。
他冷笑一声,口吻中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在叫楚岚的名字。”
这话一出,江楼眠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了。
他敛眸久久不语,一片静默中,提赫羽却错把它当作掩饰性的避让,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唇畔带起一丝自嘲的弧度,搭着浴桶的手指无声攥紧,指节发白,语气森冷。
“江楼眠,明明是我一路陪你来的这里,那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在他身边留这么多年……你当年为了他不惜与我兵戈相向,幽州台那一战,我至今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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