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站在一群兽人当中,和他们仰首朝洞口方向看。
还未入夏,此刻却因紧张, 急得满脸出汗。
瞥见族长和长老,江言走近他们,问:“大概几时才有消息,阿武在上面吗?祭司来了吗?”
族长道:“阿武和祭司都在里面。”
江言稍微定了定神,几息后,难掩焦灼的情绪, 绕着原地来回走。
族长道:“言, 你身子不便, 去旁边坐下等吧。”
江言摇头:“这会儿哪有心情坐下, 不用担心我。”
他频频望着洞口, 问:“会流很多血吗, 为什么味道这么浓?”
他听不到一点阿乔的声音,血腥的气息越重,四周就越发显得死气沉沉。
江言强忍不安, 忽然听到祭司喊:“言在不在?”
一愣,他忙回应:“我在底下。”
祭司:“言, 上来。”
江言看着族长, 还没开口,就被族长用尾巴送至洞口前了。
他松了口气:“谢谢, ”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山洞里靠近, 险些被浓重的血腥气味逼退。
忍着几欲呕吐的不适, 将要走到床边时,江言反而怯了场。
他怕看到难以接受的画面。
祭司喊:“言,来同阿乔说话!”
祭司手上拿着尖锐细长的骨针,手指呈兽爪状态,爪尖上全是血。
江言浑身一震,“嗯”了声,小心绕过地上滩积的血液,眸光越过几乎把阿乔挡住的阿武,看清阿乔后,手脚瞬间冷了下来。
他小心坐在床头边上,兽褥都被从阿乔身上蔓延渗出的血液弄湿了。
“……阿乔。”
“阿乔!”
江言双眼落在阿乔了无生气的面庞上,接着看向正被祭司剖开,里面几乎被东西勾破的肚皮上,漆黑的瞳孔剧烈颤了颤。
薄薄的一层肚皮几乎都要被幼蛇勾坏了,浑浊粘稠的水液混着血液源源不断淌出,他不敢再看第二眼,一下子握住阿乔冰冷的手。
“阿乔!”
阿乔瘦得尖尖的脸颊无力地垂在枕侧,没有丝毫反应。
祭司扬声:“阿武,扶好阿乔,我要剖开腹部,取出幼蛇。”
若再不剖,已经汲取足够养分的幼蛇就会撕开阿乔的肚子钻出来,它已经在里面待不下去了。
祭司满头汗水,尾巴紧紧绷起贴着地面。
江言想起林卡的雌兽,那个自己破开肚子取蛇而死去的雌兽……
他哑声问:“有几成把握?”
尹林目不转睛,用尖锐的指尖从阿乔的腹部前慢慢割出口子。
他精确地抓住里面的幼蛇,手腕倏地被尾尖缠住,勾得死死的。
诞生的幼蛇拥有足够的力量,带着原始的野性,蛮横冲撞的从雌兽的胎壳里出来,浑身黏糊糊的,都是胎液和血水,看不出颜色和纹形。
滑腻的幼蛇绕着祭司的手臂,眼瞳还未睁开,不间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江言只匆匆看了眼比他手臂还长的幼蛇,忙把心神转回阿乔身上。
“乔!”
“睁开眼睛,你的幼蛇已经出来了……还记得之前你说过,等幼蛇出生后要找我们玩扑克牌,最近桑族人发现了一种蚕,蚕能吐丝,蚕丝织出来的绢布又轻又软,能做漂亮的夏衣,你不想穿吗?”
“阿乔,一定要活下来,我还有很多新鲜东西没做,以后你看见了,肯定会喜欢的,有更多好吃的食物,大家都没尝过。”
阿武盯着幼蛇,朝阿乔说道:“幼蛇很粗壮健康,乔,你快醒来,它看起来比焜还强壮。”
祭司顾不得幼蛇,一把将幼蛇往阿武肩膀放,拿起骨针,穿上细细的麻线,目不转睛地缝起阿乔的腹部,洒上备好的药粉。
阿乔在骨针穿过腹部时眼皮抖了抖,充满泪花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看到旁边的江言和阿武。
他隐约听到言说有漂亮夏衣,嘴唇动了动,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握住他的手温暖柔软,便勾了一下指头,眼皮立即暖暖的。
江言轻轻擦开糊在阿乔眼睛里的泪水:“还有意识吗?”
阿乔慢慢眨了眨眼睫,表示自己能听到。
江言拂开他汗湿的头发:“祭司正在处理你的伤口,这次会没事的,你和幼蛇都会好好的。”
阿乔继续眨眨眼睛,因为疼痛,眼里又激出不少泪花,都被江言轻柔擦干净了。
江言轻声道:“先睡一觉,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等你睡醒就能吃上热乎的。”
阿乔唇微微一动,似乎说了个“好”。
他实在太累了,沉沉地挨着江言的腿昏了过去。
江言吓一跳,握紧阿乔冰凉的手,身体受损太严重,他几乎化出全部的兽形,半张脸和脖颈,还有手臂上都是冒出来的鳞片,灰扑扑的,没有光泽。
阿武将幼蛇缠在脖子,将床上被血水和黏液浸透的兽褥拿走,换上几张干净的。
祭司缝好阿乔腹部的口子,看见药草止血的效用发挥后,不由松了口气。
祭司道:“能止血就好,还得观察,不能让阿乔流血过多。这一个时辰我继续守着,若阿乔体内的胎壳不排出来,需要服点药让它流出来。”
江言瞥了眼不敢看的肚子,渗出许多浑浊的黏液和血水,被祭司缝好后,依然触目惊心。
他道:“可以给阿乔清理一下吗。”
阿武端了盆热水进来,用麻布浸湿后就要往阿乔身上擦。
江言眼皮一跳,连忙阻止。
“我来吧。”
阿武将布递给他:“好,我的手劲粗,比不得言细致,麻烦你了。”
阿武拎了张凳子放在床边,尽管周围已经经过粗略的清理,但浓郁的血腥味道仍然挥散不去。
江言忍下胃部的不适,把麻布浸入温热的水中弄湿后,微微拧几下,先替阿乔擦干净脸和脖子。
接着擦手,腹部,避开缝合的口子,把全身的黏液和血都做了遍清理。
一盆水很快染红染浊,阿武到外面重新换盆热水回来,江言洗干净麻布,继续替阿乔擦拭。
反复三遍后,江言道:“我那有几株人参,阿乔现在失血太多,又元气大伤,滋补的药材搭配食材,熬成汤先喂给他,让他缓缓。”
祭司忽然开口:“出来了。”
江言一顿,只见祭司双手放到阿乔身下,慢慢拿起从阿乔体内流出来的一层软软白白的东西,血腥气十分重。
祭司道:“这是胎壳,流出来了就好,我拿去处理,让阿乔先安静地睡一觉,醒了喂他喝滋补的药汤,如若发生其他情况立刻叫我。”
阿武应声:“好。”
外头的兽人还没离开,阿武起灶生火时,他们都看到盘在阿武脖子上的幼蛇了,挺长的一条,又粗壮,阿乔生的幼蛇很强壮。
兽人们不掩兴奋之色,纷纷扬起笑意。
这是部落的延续和希望。
阿岚和阿尧对视一眼,喊道:“我们能上去看阿乔吗,他怎么样了?”
阿武:“阿乔睡着了,祭司说他需要静养。”
又道:“言在里面照顾他,你们放心。”
有言在,就像一记定心丸,让阿岚他们稍感安心。
江言看阿乔睡得沉,短时间没有清醒的迹象,这才拖着虚软的步子走出山洞。
他的手亦是软的。
对上底下兽人投来的目光,脸色一白,连忙扶着石壁吐了会儿。
阿武赶来:“言,你没事吧?”
江言开口欲说,话在看到来人后咽在嘴边。
“撒特德。”
他虚软的身子被撒特德接入怀里。
阿武:“言?!”
撒特德头也不回:“我带他先回去。”
山洞里静悄悄的,佩奇似乎觉察主人情绪不高,乖巧地趴在边上,不闹不叫的。
撒特德把陶壶里的水稍微热了会儿,添蜂蜜,喂给江言喝。
他擦着人类泛白的嘴唇,浓眉皱起:“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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