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光还在说:“若是你跟我换一换,多好啊。”
他当皇帝前,就没想过自己会变成皇帝。匆匆忙忙登基,走着陌生的帝王路。
在宋齐光看来,他真心实意认为王兰君比他合适得多。她勤奋好学,人又聪慧,年少时跟在高官祖父身侧,听的是朝堂事,论的是天下人,她有胸襟、有抱负、更有本事,只差在一点——她是个女人上。
宋齐光心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告诉皇后,他一早根本没什么抱负,只是不想受人辖制,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叫人害了,又换个新人当皇帝。
他其实胆小怕死,但还好当初还有年轻人的胆气,所以胡乱闯荡。
他想要王家助力,伪装自己,迎合王兰君。又发觉那样一个自己,可以笼络更多人,便扮得更为认真。
随后他发现自己完全被王兰君感染,好像自己也有了一个大抱负,为之不懈努力。
那段时日,是他一生最为艰难、但又漫浴光明之时,仿佛在梦里一般。
倘若不是他成了皇帝,而是皇后,宋齐光想——她必定能实现她所有的抱负。
王兰君上前,走近。
宋齐光心中忽地窃喜起来,她还愿意靠近自己。
可皇后靠近后,却一手抢走了他手里的旧帕子,两下撕拉开,随后就把破烂分离的烂帕子条丢到他脸上。
轻飘飘的,又重若千钧。
王兰君冷声道:“无能之辈,只知怨天尤人!后又做错千般事,竟还有脸如此惺惺作态,实在恶心。”
她不再管宋齐光说什么,径直离开。
回了皇宫,就告诉那些等候她的朝臣。
“我已求过情了,圣上不愿放大皇子。再有,圣上得了癔症,时常错乱,会以为自己活在几十年前,往后不可轻信圣谕。”
此话一出,比贵妃是韩世元女儿的消息更炸裂。
不过朝臣炸了一会后,想着皇帝活不久了,好像得不得癔症也没那么重要,所有人还是将注意力放回了大皇子之事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处置好这一摊子事务。
诱骗封如旭回朝的主意最快定下,当天就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京郊的园子里,宋齐光又被骂了一遭,气归气,或许因为骂他的是皇后,又或许是被贵妃的隐情打击太深,他此时挨挨骂竟不觉得有什么。
待顾明朗带上新消息回来,宋齐光喝着药听完了,还有心情问他:“你说朕该把皇位传给哪个皇子?”
顾明朗答:“臣不知,实猜不到。”
宋齐光自己小声呢喃着:“老三?他实在没有心志,不如做个富翁家。”
“老四?不行不行,他那个妻子当不得大场面。我当初只是看他沉闷,想着选个活泼逗趣的。”
忽地话题转到自己眼光不错的事上,至少几个儿子瞧着都挺满意儿媳妇,更顾全了他们的心志和性情。
再回忆起当初自己爬墙去看人,因为皇后王兰君气度从容,一眼猜出他身份而显露的聪慧,青眼相加……
顾明朗心内闪过“贵妃”那张脸,那可也是圣上自己选的人,还是多年宠着的。
但也只敢在心中想想,说出来怕就是“弑君”的罪过。
顾明朗纵不怕死,但也不想死得如此冤枉。
宋齐光又往下数:“老五、不成器的。老六,空长了身板。”
“老七,哼——!不学无术。”话口再一转,“但倒是有些聪明,皇后还把她身边那个虹芳放出去帮忙……”
说着说着,沉入睡梦之中,失去了意识。
顾明朗恐他有事,睡熟了些,又叫太医把了脉,方才敢离开几步。
那捡来的小乞儿在外头见着他,眼睛红通通的。
“千岁爷,阿父不好了么?那么多太医也治不好?”
其他人不让他一个孩子靠太近打扰,别说是进去看望了。
顾明朗看着他,安慰道:“没事的。”
“真的吗?”
“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
圣上疯疯癫癫了这许久,痛了这许久,还不如一了百了来得舒坦。顾明朗想,至多就是死了,死了也未必是坏事。
小孩又求顾明朗:“能、能让我去瞧一眼阿父么?我保证不出声,只用眼睛看上一看!”
“不能。”
“只远远看一眼,求你了,千岁爷!”小孩跪拜在地上,抱住了顾明朗的蹆,害怕地哭着道,“我梦见我再见不到阿父了。”
见不着这句话叫顾明朗改了主意。
“那你远远瞧上一眼,敢出声,就砍了你的脑袋。”
顾明朗带上这孩子,远远地站在门口,望着睡在床上的人。
小孩松口气,扒着门口,不舍地凝望着。
他恐惧于可能会失去好的生活,但更恐惧床上的人真正死去了。他人不大,可见过不少死人,在生死这件事上竟也算得上见多识广。
顾明朗看着,心中很是感慨。
到头来,难道除他之外,只这孩子最为真心地为圣上担忧?
孩童单纯,只消给那么一点好,就能将人牢牢挂在心上。
床榻那头,顾明朗听到模糊的声音,立即又让人把孩子带走,自己上前照看。
圣上宋齐光并无醒来,口中含糊地裹着“杀了那个孩子”、“早该杀了”的话,汗水从他额上虚弱地冒出来。
顾明朗愣了下,很快寻到答案——那孩子指的是大皇子。
嫡皇子走后,方有了大皇子。
圣上当时与皇后闹得僵,拿了嫡皇子的名字里的“宇”字来给大皇子用,还起名为“承宇”。可闹过后,最先后悔、最为介意的反而是圣上本人。
而且在贵妃前,后宫中其实并无他人。
眼下想起来,顾明朗都会恍惚以为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偌大后宫,居然只一个皇后。
倘若嫡皇子留住了,圣上与皇后之间并无一个贵妃,他们一路走下去、熬下去,现在又是何等模样呢?
最后顾明朗只是在心内无声地叹口气,心想: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
比起去向各处的信件,跑得最快的当属封家逃出去的外管事。
封如旭在军营见到这位仿佛赶路赶去了半条命的管事,心惊不已:“冉伯!怎么了?”
“大将军。”管事一双老目留下双行泪,痛心道,“贵妃娘娘的身世事发,娘娘及全家都被捕了,刚归京的大殿下也没逃脱。只老奴当时在外面,得以一路奔逃过来,抢先朝廷一步,将此消息告知将军。”
封如旭眉头紧皱,心神大乱,问道:“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怎会被人发现?!”
“如奴所猜不错,当是二皇子的人马,不知何时掌握了证据,待到此时帝王病重,方才对大皇子发难,断其希冀!”
“皇权之争,竟至如斯。”
封如旭想着家人、贵妃,以及自己名义上的外甥,心中甚是伤痛:“此番被抓,只恐脱身不得。父亲可有交待?我当如何救得家人?”
他打仗可以,但对朝中之事,当了多年兵部尚书的父亲更为在行。
封如旭迫切地看着外管事,对方也不负他所望,带来了其他消息。
“当时时间紧要,大人只给将军带了几句话。”
“老大人说:此番或将全家身死,请将军务必记得此深仇大恨。”
铁骨铮铮的将军闻言落下泪来,别过头去悄悄拭去脸上泪水,哽咽回道:“儿、谨记!”
这泪水不止为全家被捕,更为本名韩家宁的贵妃,当年实则是他带出去在外,方才逃过一劫。
虽说当时父母已与韩将军定下其爱女的婚事,援手在应有之理内,但窝藏钦犯的罪责已远超普通之家所能承受之极。因他强求,父母方才答允。
而后妹妹在赶路的途中不幸病亡,贵妃韩家宁急于报仇,方才入了宫。那些做戏的劫匪,亦为他所安排。
每每思及此,他都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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