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微伸手来掀我披在背上薄被。
腰带扯着伤口,为图舒服,我刚才在被子下把裤子脱了一半。
我一激灵,顾不得疼,侧身撑坐起来。但也是真疼,疼得我两腿绞着棉被,跟哥本哈根的小美人鱼似的。
沈识微不动声色:“做什么?”
我从齿缝里倒吸着凉气:“有,有什么好看的!”
他嗤道:“你还有什么地方我没看过?”盯了那条薄被一会儿,他忽而笑了:“肇先生临走时留了封信给我,你可知道写的什么?”
提起肇先生来我气裂脑门:“懒得猜。你们这些天纵英才,一只手便把我们这些凡愚玩得团团转,猜个屁,猜不着。”
沈识微似充耳不闻,继续道:“是张方子。”
我愣了:“方子?”
这才看见沈识微也未能免俗的捧着个药瓶:“治棒创的方子。他说他逃了,恐有人要倒霉,留张方子致歉。这几天我配了出来。”
屋里沉默了几秒钟。
我道:“你坐开点。”
他道:“你又做什么?”
我说:“有点想吐血,小心喷你一身。”
这特么什么人啊!!
沈识微终于笑出了声,连连摇头。我明明是直接受害人,但骂了几句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俩一起笑了好一会儿,沈识微又来掀那张薄被。我再不反抗,翻过身由他。
他掀开被子,又去揭之前郎中替我包扎的纱布,他下手已经轻得像猫咪跳下窗台,但还是疼得我打哆嗦。
我问:“你知道他要跑?”
沈识微道:“我知道他没那么容易降。他被擒以来,我和我爹都不曾见他,就是想先挫一挫他的心志。秦师兄,你太冒进了。”顿了顿,他道:“你就这么怕我杀了他?”
我冷哂道:“我心疼他做什么?不是,我就是占这份大功劳,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识微道:“那晚在金鹊院……”
我阖上眼。药膏才涂上去时烧得像辣椒酱,简直是刑上加刑,现在凉了下来,还怪舒服的:“你可打住吧。还没吵够?”
又是长久的静默,他摸着我的脖颈,轻轻捏了捏。
他道:“我伤你心了?”
我呼吸一滞。
明明想犟两句,却觉得喉头有点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识微苦笑道:“这几个月……你我不相往来,我只道正好让我想个办法。可笑我自负智虑,直到今天,还是没能想出来。”
我问:“什么办法?沈师弟不妨说来一同参详。”
他松了手,重又替我涂药:“我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总要到手,从不问难不难,该不该,只问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快活。秦师兄,你,你第一次牵我手那天,我真的快活极了。”
我心肝颤动,又想坐起来。沈识微却道声“别动”,把我按了回去:“就算老叶那事你恨我,我也绝不会就此罢休。”顿了顿,他冷笑一声:“要降住秦师兄,何须想这么久的办法?不过是曲意逢迎、甜言蜜语,拿你当个女子哄,又有什么难的。我若对你说什么杀了老叶我追悔莫及,再流几滴眼泪,立时就又能和秦师兄如胶似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在我耳中变得有点惨淡:“但说来奇怪,约摸因为你到底不是个女子,好几次我都想开口,但终究还是不愿真这么哄你……”
我猛然醍醐灌顶,打断道:“等会儿,我明白了。沈识微,你没谈过恋爱啊。”
他一愣:“何谓恋爱?”
我道:“就咱们这样。”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十四岁起……”
我道:“闭嘴,不许再提以前给我戴的那些绿帽子。”我哭笑不得:“你就是没谈过恋爱。你从前那些破事,和我在一起能一样吗?”
他不说话,我继续道:“说什么降你秦师兄,哄你秦师兄?滚蛋!论降论哄的,那是万歧和他的歌姬。可那是谈恋爱?要个跪舔听话轰不走的,不如养条狗!”我觉得脸也烧了起来,也顾不得伤了,翻身而起,差点撞着他的头。沈识微满手都是碧油油的药膏,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惶惑的神色。
我跟尔康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肩,恨不能再摇一摇:“沈识微,你下不了这主意那就对了。我若要你曲意逢迎,那又何必是你,你若要我千依百顺,那又何必是我?”
他盯着我直看。过了许久,方唤声:“秦湛。”
他笑了,叹一口气,也不管药膏能不能上脸,伸手摸向我的面颊:“过去我对你不好,天理昏聩,唯独这现世报倒快。”
凉悠悠的药膏灭了我面颊上的火,现在改做耳根烧了。
刚才那话忒肉麻了,我扯过薄被挡住不该露出来的地方。但说也说了,还能从他耳朵里拔出来不成,只得继续道:“你也别以为光你伤脑筋,这几个月我也在想该怎么办。别说你和我,连老叶的事情我也没想通。但以后吵解决不了的问题,咱们打一架也成。千万别再这样了,太难受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俩谁也压不倒谁,就这么先乱披风的混着吧。
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又道:“新同志不知道怎么谈恋爱,可以向前辈请教嘛。来,你找个本子记下来。第一条,以后再不许瞒着我搞小动作。争取多商量、少吵架,特别你那一肚子阴谋诡计,干坏事儿前一定得报备。”
沈识微笑盈盈道:“好。”
我又道:“第二条,谈恋爱曲意逢迎咱不要,甜言蜜语可以有。多说点顺耳的,不许再嘲笑你秦师兄。”
沈识微笑得更欢了:“这恐怕办不到。”
……你大爷。
第三条一时想不出来了。我把腮帮上的药膏往他脸上也蹭了蹭:“以后别说什么你绝不罢休。两个人的事,说得我就比你怂似的。沈识微,不光是你不罢休,我也和你没完。”我在没蹭到药膏的地方亲了一口,叹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笑了,在我嘴上亲了回来:“我知道。”
第76章 【补全】
肇先生要是猜得出我和沈识微有一腿,在棒创药里下点毒,这天晚上已对我方阵营造成了一次双杀——我和沈识微做不了别的事儿,只能倚在床边亲来亲去,药膏沾在我们的脸上脖子上,忘形之际不知道吃了多少进肚子。这外药内服,味道既酸且涩,治的是棒创,却真有几分爱情的滋味。
灵药如神,涂上当时便止了我不少疼。半夜我发了场热,早上醒来,反手一摸,创口居然大半都收口结痂了。
我在床上又趴了两天,一等能下地就如常操练,一来是要赶紧把这倒霉事翻篇,二来前世子现越王陈昉一到,真正的大战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虽然和好了,但这几天沈识微忙着准备迎銮仪仗,我们俩也没空多亲昵,直到真去接驾那天,才又跟他见面。
这日栖鹤城倾巢而出,逶迤上百乘车马。从黄大师兄起,濯秀子弟皆着战袍。我也穿着化麟甲,盔缨如火,外罩锦袍,倒负着万歧赠的白戟。
如今说破了,我才觉得之前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真是傻。沈识微眼中宝珠贱如土石,但破城之际,他还记得把那几颗珠子带出来,还不够说明他心里有我?什么还君明珠双泪垂,净瞎贫。
一想到这里,我扭头冲沈识微一笑。
他也对我一颌首。
我拨动马头,索性绕过黄大师兄,与沈识微并辔同骑。
这迎銮的队伍站位有讲究,但秦横和沈霄悬两位大领导在最前面,看不见我在做什么。栖鹤到烈鬃江畔有几十里地,不和他说说话,真要闷杀。
我们这一路不知走过多少山棚彩亭、座座张花结缯;长棚下备着乐人歌吹、海陆珍筵。早早数日之前,栖鹤城就布告四民,说天潢正朔将至,辇毂过处皆赐酒食。如今已有乡村父老扶老携幼,在跸道外畏畏缩缩地看热闹了,虽没见着皇帝,但看我们走过,也嘿哟嘿哟的欢声雷动。沈霄悬为人简默,但这该有的排场,一点也不能省下来。
上一篇:这功德,我要了!
下一篇:入赘后,小夫郎破产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