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扫墓(39)
我苦笑着点点头,当即拿笔签了简逸两字,将这两样东西收入背包,与那位小姐道谢告别。走出银行门口,烈日当空,令人眩晕的光线直射下来,我却莫名其妙感到心底空荡。林夫人生前爱得什么似的首饰,曾经郑重讲过从此将之作为我林家长房儿媳的凭证,流年似水,谁承想过了这么多年,我走在路上,心心念念盘算的,却是怎么将这件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转手。
什么长房职责,什么大家荣耀,这个时候,都像一场过了时的盛装哑剧,当时确实倾情演出,人我不分,可现在想起,却令人禁不住想嘿嘿一笑。
是该笑啊,叱咤风云的铁娘子变成一杯黄土,那恨不如狼偏如羊的林公子也烟消云散。剩下还有什么呢?这挂翡翠项链,不过藏匿三年,那些曾经强烈的爱恨交集,便已成为往事暮烟。
呆呆出神,忽觉身边一声刺耳的刹车,抬头看过去,一辆线条硬朗的富豪停在身旁,黑色车上反射过来的光线强烈到人必须眯眼。我看见那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来一张我未曾想过会在这里遇上的帅气脸庞。
“简逸!上车!”他皱着眉毛,模样甚为不耐烦,可眼睛里却藏不住笑意。
“Alen!” 微微张大嘴,惊奇地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现在该在英国吗?”
“过节放假。”他冲我喊:“上来先讲啦,这里不能停车的,想害我吗?”
我无奈一笑,只得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还没等我绑上安全带,那车就呼的栅着朝前冲出。我一把不提防,额头险些撞上玻璃,不禁叫道:“慢点!”
“我瞧见跟你的人上来了。”他看着后镜,面不改色问:“得甩了他们。”
我心中一惊,忙朝后望去,却见似乎是有两名男子在原地怏怏望着我们。我吓了一跳,赶紧坐回来,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开车过来,看到他们等在银行外头,你一出来,那两人就装模作样跟上了。我说,那些什么人啊?你最近惹了谁?”
我的心慢慢下沉,脸上却不露分毫,抓抓头发说:“没有啊,我能惹谁?”
“那就是上次那个衰人了。”他开着车,匀出一只手,狠狠揉揉我的头发,骂道:“都跟你讲啦,没事别跟夏兆柏那种人来往,连我都不敢惹的人,你不是找死吗?”
冷冷一笑,从怀里掏出手机,直接拨了夏兆柏的号码,看着李世钦,压唇作了噤声的手势。电话很快接通,夏兆柏几乎第一时间接通,语气中露着欣喜:“小逸,怎么啦?我现在有点忙,过会给你电话好吗?”
“不用了,”我冷淡地打断他:“我就问一件事,你找人跟踪我?”
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夏兆柏严肃的声音:“没有。”
有些意外,又听见他急切地问:“你不信?”
“不,”我淡淡地说:“我信你。”
他似乎松了口气,温柔而坚定地说:“别怕,有我呢,我派人去接你。现在在哪?”
“在我同学车里,没事了,我们已经摆脱那两人。”我说。
“同学?”他迟疑了一下,果断地道:“让你同学送你回去,别在外面了。”
“你别操心这些,”我打断他:“有空的话帮我解决这件事。我估计是因为咱们这段时间走得太近,被有心人误会了。”
他呵呵低笑起来,似乎颇为愉快:“他们也没误会。”
“你喜欢高调做人是你的事,我不想奉陪!”我咬牙低喝道:“反正不管怎样,现在有这种事都是你惹的麻烦,你有责任搞定它。”
“是我疏忽了。别担心,不会有闲杂人等来打扰你的生活。”他带笑道:“不过你往后出门带两个保镖好不好?我不放心。”
“你嫌事情不够乱吗?” 皱眉说:“就这样先。再见。”
“好,乖乖的,我忙完了带你吃海鲜。”
我待他说完,挂了电话,转头却见李世钦见了鬼一样瞪着我,我微微一笑,说:“怎么了?”
“你,刚刚在跟夏兆柏通电话?”他迟疑着问。
“是啊。”
“你们浪熟?”
“算不上。” 掉头看车窗外,淡淡地说。
他猛地一下踩了刹车,我吓了一跳,正要责怪,却见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到手指节微微泛白,我好生奇怪,忙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你到底是夏兆柏什么人?!”他忽然转头,冲物我怒吼。
“不是什么人,”我奇怪地说:“就算是,这关你什么事?”
他一下噎住,眼中怒火丛生,恶狠狠骂:“我当你兄弟,你当我什么?什么也不告诉我就算了,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我也忍了,现在呢?连句实话都没有!”
他说到最后,几乎带了孩子气的委屈。我心里一软,确实,李世钦近来对我态度好了许多,只是我杂事缠身,也没顾得上这个别扭孩子。我叹了口气,温言说:“我和夏兆柏的事,比较复杂,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讲得明白……”
“那你讲!讲到明为止! ”
微微一笑,说:“你先别生气。”
他脸上微红,扭过头,闷闷地说:“我没生气。”
“好,那是小狗在生气。”我逗他,想了想,简要地说:“夏兆柏的一个故友林世东先生,以前资助过我,后来林先生去世,我就遇到夏先生,和他算聊得来,就经常在一起回忆一下林先生。一来二去,我们就有点熟,仅此而已。”
“真的?”他问。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失笑道:“满意了吧,李兄弟?”
他瞪了我一眼,吼道:“离那种变态远点!有钱佬都是变态,恋童癖,玩口的,知道吗?”
“你也是有钱仔,你变态吗?” 一本正经地问。
“死开啦。”他本想维持一张扑克脸,却不知想到什么,扑哧一笑破了功。我也笑了起来,忽然想起一事:“Alen,你刚刚说回来过什么节?最近英国有节假放吗?”
“我过中秋节,不可以啊??”他吼了一声。
“行,你最大。” 笑呵呵地说。
“别用这种哄细路仔(小朋友)的口气同我说话。”他吼了起来,又发动车,这回倒徐徐上路,他一路开车,一路自言自语:“林世东,这名字好熟……”
充耳不闻,却见车子缓缓驶入中环,正值午后,又非节假日,街面上倒没以往热闹非凡。忽然,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女郎在前缓缓行走,她摇曳生姿,仪态万方,仿佛不是走在街面边,倒像踏在红地毯。
我心中一喜,对李世钦说:“开慢点,我遇到熟人,打声招呼。”
他嘀咕道:“到处都有熟人,这才走了多久,你居然冒出这么多熟人了。”
“乖啦。” 笑着哄他:“等会请你吃雪糕。”
他无奈地降低车速,沿着人行道缓缓往前开,我拉下车窗,对那红衣女郎笑说:“萨琳娜,好巧。”
“先生,这种搭讪很老土知不知道?”她翻了白眼,没好气地骂道,一甩长发,蹬蹬往前。
李世钦哈哈大笑,说:“简逸,她没说错,你沟女的招数真是很土。”
“闭嘴。”我喝了他一声,转过头去大声说:“萨琳娜,你不记得我?那天我还陪你去差馆备案……”
她猛地转过头,见到我,错愕之间,竟有些慌张,再往车里一探,确信车上只有我和李世钦后,有些松懈,却冷冷地问:“你有什么事?”
她态度中带了明显的戒备和怀疑,这让我诧异不已。记忆中的萨琳娜敢爱敢恨,大将作风,上次见面明明相处甚为愉快,为何如今如此疏离冰冷? 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事,只是打个招呼。打扰了,对不起。”
我缩回座位,对李世钦说:“走吧。”
李世钦呼的一下踩了油门,呼啸而去,漫不经心地 :“女人就是这样啦,善变得很。”
我有些诧异,笑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废话。”他回头瞪了我一下,说:“我千里迢迢由英国返回来,不是来看你苦着个脸的,笑下下,Alen哥带你吃好东西去。”
我禁不住笑了起来,说:“那我要燕窝漱口,鱼翅头盘。”
“切,没见过市面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吃。”他说:“你不是喜欢龙虾吗?我们今天去试试不一样的龙虾做法。”
我们一路说笑,气氛始终很友好。李世钦除下浮夸子弟的外衣,内里其实是一个稚气十足的大男孩。谈话中我了解到,这孩子家境殷实,但父母兄长都忙着自己的事业,迫不及待将他扔在国外了事,也不怎么有空管他。他平日里往来的,大多是这一类孩子,结伴吃喝玩乐无所不能,可却又有他相当早熟的一面。比如对人生的规划,对未来的野心,再加上年轻无畏,看起来冲劲十足,宛若摩拳擦掌,矫健而有力的野兽一般。
我想,我对他而言,应该是很新鲜的存在,而且现在的我与过去的简逸相差甚远,他恐怕惊诧之余,也很好奇,看到我家境况之后,恐怕又激发了一些仗义的因子,所以对我态度好过从前。我私心里,也喜欢这样的孩子,仿佛看到另一个林俊清,没有他那么漂亮敏锐,但却比他要豪爽阳刚。事实上,多年以前的夏兆柏,年轻的夏兆柏,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狡 中带了腼婰,淳朴中隐隐带了日后雷厉风行的影子。我想,当年我也是第一眼,就对他心生好感,因此才会不由自主,去为他挡下那场尴尬,才会为自己惹下日后无数的麻烦。
可是,我就如畸形生长的植物一般,如何能掩盖内心对那种生机勃勃,韧性十足的野草的羡慕?夏兆柏,我叹了口气,怎么又想起夏兆柏。
“到了。”李世钦高兴地停了车,说:“下车下车,我 已经订了位子了。”
下了车,却见眼前一家粤式酒楼,外头瞧着有些年月,但本港许多老字号酒楼,外头多不显门露水。李世钦停了车,下来兴冲冲地揽住我的肩,拥着我进去,边走边说:“快快,你肯定会喜欢,Shit,我沟女都没这么上心过。”
笑了,只得由着他,进了去,里面装潢倒颇有现代感,且已到午市时间,这里人满为患。早有迎宾小姐殷勤十足迎上,一口一个“李生”,显然与李世钦相熟。我们被她引到内里雅座,总算稍微清净。李世钦冲我挤挤眼,笑说:“口碑很好的,这家,要吃点好的,就得忍忍。”
“没事,”我说:“我妈以前在街市更吵。”
李世钦与那小姐交代几声,女孩便款款微笑退出。我打量四周,却撞见李世钦瞧着我若有所思的目光,我淡淡一笑,调笑道:“李公子,你不适合这种沉思状,换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