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陆先生(13)
第21章
细细软软的头发,如他想的那样柔软,乖乖给人摸的时候像一只可怜兮兮求安慰的小动物。陆崇想到家里那只老猫,眼神变得更柔和,语气却冷冷:“现在终于知道难受了?”
“早就知道的。”骆文承静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本来可以忍的,但突然不想忍了,先生,我是您流落在外的弟弟吗?”
陆崇愕然:“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我怎么总是遇见您,不然您怎么会这么关心我呢?”骆文承的脸埋在男人的腰腹间,鼻尖充斥着那独属于男人的清冽好闻的气味,他声音沙哑地说,“我本来想就那么睡过去,不要再醒来了,但睁开眼睛再次看到您的时候,一面觉得很难过,啊,怎么还是醒过来了,一面心里又很高兴,很高兴又看到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您别生我的气,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起来,对人生的茫然,对自我的厌弃,对种种一切的疲惫,他也讨厌消极无力的自己,但人生好像真的没有丝毫值得期待的,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手中唯一的光亮。
陆崇垂眸看着他,心底对骆家和那个骆文俊终于产生了一丝反感,好好的一个孩子,生生被他们逼成这样。
“先……”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刘伟志正要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医生,看到屋里这一幕,刘伟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慢一拍才道,“呃,医生来了。”
天,他看到了什么!从来不喜欢被人碰触的先生抱骆文承抱在怀里,还在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发!!
骆文承听出是刘伟志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软弱求安慰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他顿时赧然,连忙从陆崇身上离开,重新躺回到自己的枕头上。
如果不是两只眼睛泛红,就跟没事人一样。
陆崇倒是没觉得什么,让开位置给医生检查。
医生为骆文承哪里难受,骆文承说头晕,还有点疼,整个人迷糊糊的没力气,医生就说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要好好休息,不要费神。
医生离开之后,陆崇又对骆文承说:“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你还这么年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种开解劝导的话陆崇几时跟别人说过?还是用这么轻柔的声音语气?刘伟志两人简直大开眼界,看着骆文承的目光更是复杂和惊奇。
陆崇又安抚了几句,然后说自己以后再来看他,就带着门口的刘伟志离开了,确定骆文承听不到了,陆崇就开口吩咐刘伟志留下来照看骆文承。
刘伟志连连应下:“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医院上下都打点好了,先生放心吧。”
“查一查他和骆家的恩怨,他在牢里的事情也查一下。”对陆崇来说,海宁市只是一个小地方,他自然不会知道这里一个小小首富的家族恩怨,虽然先前在酒吧里听刘伟志解说了几句,但只是有个粗浅的了解。
但今晚发生的种种,病房里那个脆弱无助的青年,让他有了了解更多的冲动。
刘伟志肃然应下,心想要派个老道的人去查,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
那晚之后,骆文承有好几天没再见到陆崇。
骆文承被要求住院观察,做了各种检查,住院其他都还好,就是每晚的“惩罚时间”让他很伤脑筋,未免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他只好选择在晚上十二点前后洗澡,并且嘴里咬个东西,以防在痛极时喊出来,每次一洗大半个小时,搞得护工总担心他在里面出事。
天气一天天转冷,难得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骆文承拿着一个不大的画板坐在树底下画画。
他本来就有些底子,开了礼包这个外挂后,理解能力学习能力都见长,几天练习下来,画得还挺像样子。
陆崇虽然没再出现,但骆文承既然已经迈出第一步,就不会歇了接近他的念头。
陆崇那个人,权势财富应有尽有,自身条件也很过关,身边的情人、属下也必然各有各的长处。想和这样的人走近,没有闪光点是不行的。卖惨这种手段偶尔来一次就行了,天天卖只会让人厌烦。
木雕也好,调酒也好,只能算加分项,偶尔当当情趣,相比之下,画画似乎更能作为才华被认同,而且这项技能也足够单纯无害。
“大哥哥,你在画画吗?”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孩跑到他身边捡球,好奇地探头过来。
骆文承看着他笑道:“是啊。”
“好厉害啊,啊!这个是我吗?”
骆文承正在画的是一幅速写,一对父母带着孩子在玩球,里面的小孩就是这个男孩,他正追着球跑,脸上是大大的笑容,让人看着也跟着快乐起来。
忽然骆文承似有所觉,抬起头来,远处顺着车道开进来一辆黑色奥迪,越来越近。
陆崇坐在车里,远远看到坐在树下的青年,他穿着白色毛衣,正微笑和身边的小男孩说话,神情柔和,单薄俊秀,文质彬彬。
他忽然抬头朝这个方向望过来,那瞬间有风吹过,扬起他细碎的刘海,他头顶枝叶抖动,一束细长的阳光正好落到他脸上,那一刻简直清俊逼人。
陆崇微微眯起眼,旁边座位上是一个文档,里面都是骆文承的资料,他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事、做过的事都在里面了。
他停好车,给了自己一分钟时间思考一些事情,然后下车走过去。
骆文承正和男孩的父母道歉:“……真是抱歉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就画你们。”
男孩父母反而很高兴,因为这幅素描真是画得太好了,男孩也很喜欢,骆文承就把画送给他们。
陆崇走到他身边:“你还会画画。”
骆文承愣了一下,看到是他惊喜地说:“陆先生!”
住院几天,刘伟志每天都来,骆文承清醒并且也情绪稳定之后,自然要追问救命恩人的身份,刘伟志起先不肯告诉他,后来还是跟他说了陆崇的名字。
骆文承……也因此真正确定了陆崇的身份。
一般人听到“陆崇”这两个字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骆文承作为曾经的骆家小太子,太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地位和能量了,因此他此刻脸上先是闪过见到恩人的感激、欢喜和亲切,接着就有一丝因为陆崇身份而感到的局促。
诸多情绪被他恰到好处地摆放到脸上,手上还拿着画板和铅笔,他拿着两样东西,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里说道:“真是太感谢您了,这几天没看到您,还以为没机会对您说谢谢了,如果不是您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陆崇微微挑眉,这样激动又生涩地说着感谢的样子和那晚呆呼呼的样子不同,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个人,听到他的话,他到这一刻之前毫无波澜的心情微微荡漾起来。
好像见到这个人,他的心绪就会波动,无论是天桥上呆傻真诚的样子,洗手间笑着自嘲的样子,被人为难时隐忍的样子,调酒时自信挥洒的样子,酒后脆弱可怜的样子,还是现在激动脸红的样子,都莫名地入他的眼,这个人好像就是天生顺着合乎他心意的方向长的。
第22章
022
从头到尾,太巧合,他受到的影响也太大,如果不是骆文承差点就死了,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故意靠近他的。
但只要想到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孩子差点丢了命,陆崇心中就无法兴起一丝疑虑,反而溢出淡淡的怜惜。
陆崇随意地花坛边坐下来,那不经意透出来的尊贵气势,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他指着身边:“坐,身体好些了吗?”
骆文承有些拘谨地坐下来:“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那个,刚入院的那天晚上,陆先生也有来吧,我当时脑子不清醒,说过什么话自己也不记得了,有冒犯的地方请陆先生见谅。”
他脑子里时而闪过自己抱着这个男人求安慰,还说什么“我是您流落在外的弟弟”这种话的画面,整个人就坐立不安,又羞愧又尴尬。
白嫩嫩的年轻人脸色涨红,满怀忐忑,陆崇忍不住逗他:“你冒犯我什么了?”
骆文承呐呐,伸出食指挠了挠脸,哪里接得上话。
陆崇心中暗叹,比起躺在床上的消沉惨淡,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更好,这样的鲜活生动,让人看着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没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骆文承手里的画板:“画了些什么?”
“就是一些简单的景物。”骆文承不大好意思地把画板递过去,“画得不好。”
陆崇翻了翻,也就是医院里的景色,各个角落的,有花,有草,有树,还有建筑和车,陆崇不懂艺术,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这些素描笔触尚有些稚嫩,但线条间富有一种灵气,明明是静止的东西,却好像从中透出独特的张力和韵味。
唯一的一张人物画,就是刚才那个玩球的男孩,一家三口的那张话被送出去了,留下这幅只有小男孩一个人,寥寥几笔,五官也不是很清晰,但笑哈哈的样子就是让人觉得快乐,很快乐很快乐,好像全世界的光都集中在这个小人身上,可是看久了,陆崇却觉得有一种极致的哀伤浮现上来,让人难以呼吸。
陆崇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转头看骆文承:“画这个时怎么想的?”
骆文承看着画说:“这个小孩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这次住院是要动手术的,但是风险很大,他从小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能大笑,这次还是第一次玩球,我看他玩得很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不是他父母担心手术失败,不忍心让他的人生连玩耍的经历都没有才带他出来玩的?这样一想,又觉得难过。”
骆文承说起自己的作品,人就慢慢沉淀下来,有了刚才陆崇远远望着时的清远和隽永,他说:“我想把他高兴的样子画下来,可是好像融入了太多自己的情绪,这幅画看着欢快,但正因为欢快得太刻意,反而有点物极必反的意味,不太吉利,我就弃掉另画了。”
他沉默了片刻,回过神来看看陆崇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画画时喜欢代入绘画对象,陆先生,我这样显得太多愁善感了吧?”
苦恼不确定的样子……
陆崇几乎忍不住又要摸摸他的头,他说:“你画得很好。”寥寥几笔就如此有感染力,陆崇再是门外汉也知道青年这份灵性有多难得。
他皱了下眉,为什么骆文承的资料上从来没有提到这点?
当年的骆家二少,似乎就是二世祖、草包、不学无术的代名词,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骆开芳打定主意养废他,身边又是一帮狐朋狗友,再好的苗子也长不好,而且他得到的书面报告只不过是外人眼中的骆文承,他真正的内在又有谁愿意花心思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