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的杂货店(70)
差不多的式样穿在老人家的身上是去晨练的,穿在姜元身上却英气勃勃、朝气满满,像极了信手拈来就是个大招的世外高人。家居服宽松轻便为主,双排的盘扣给朴实无华的衣衫增加了颜色。“高人”如果不笑的傻乎乎的,就更像了。
方晟言身上换了差不多的,坐于罗汉床上提着玻璃茶壶倒水,是有着馥郁香味的茉莉香茶,用八月中伏时盛放的香浓型茉莉花和清明前最好的龙井茶制作而来,闻到花香却不见花,味道馥郁香醇,喝完后齿颊留香。
将一杯清茶送到坐于对面的姜元手边,方晟言不再卖关子,说起了自己造的梦。
就是在秦妄山上农家乐那一晚,方晟言入爷爷的梦中。
梦里面,爷爷坐在水边小亭里喂鸟,他闲来无事就喜欢看着水里的锦鲤、凫水的水鸟,有时也会邀请一群老伙计在湖边草地上打门球,玩到落日时分大家再小饮上几杯,低度数的酒就小小的喝上那么一小盅。喝酒谈天,聊聊往昔的峥嵘岁月,感叹自家子女如何如何,这时候爷爷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大孙子方晟言。
家业大又如何,没有好的儿孙守不住偌大的家业,不是照样歇菜。他们中,有儿孙不成器的,败光了家产、惹上了官司还要老父亲舍了脸面到处求人,晚节不保。还有的儿女平庸无为,眼见着自己打拼了一辈子的事业日薄西山。还有的儿孙窝里斗,算计着老子兜里面的,还要坑害自己的兄弟姐妹,恨不得盼着老头子快点归西。
每每说起那谁谁谁不幸的遭遇,大家都唏嘘不已。
到了他们这把年纪,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唯有说起儿女才有那么点儿盼头。方爷爷老年痛失最好的儿子兼最好的继承人,但他有个样样出色的孙子,在一众老伙计中那是相当的出彩,人品样貌、能力手段无一处不完美的方晟言是老爷子劳碌一生得到的最大宝藏,每当谦虚地提到孙子,朋友们都羡慕不已。
乐得老爷子梦里面能够笑醒好几回。
捏了一把鱼食撒到水里,看着水中红色的锦鲤围拢了过来,扑腾扑腾地掀起无数水花,那么有活力。
方晟言坐到爷爷身边,轻声地喊道:“爷爷。”
爷爷看了过去,“爷爷竟然梦到了小言,快中秋节了,爷爷盼着团圆。”爷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老人家年老浑浊的眼中精光内敛,不因为年纪大了而思维迟钝,反而因为岁月的增长将经历内化为丰富的经验。
方晟言说:“爷爷,我特意来梦里面找你。”
爷爷:“……”这就有些无法理解了,果然是梦,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景都能够构造出来。
随后方晟言将自己的身份、来历说与爷爷听,爷爷没有表现出震惊,很是平静地接受了,不断点头地喃喃自语,“我孙子就是厉害,梦里面编出这么一套的我也是蛮厉害的。”
方晟言笑着说:“爷爷,我说的是真的。”
说完当场就撤去了梦境,来到了爷爷的房间,躺在床上的爷爷已经醒了,一脸蒙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孙子,“呃,梦还在继续?”
“要不你打我一下疼不疼?”
孙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爷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算是认可了孙子的身份,认可之后就是狂喜,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地叉腰大笑,“我的基因也太强大了。”
···
听到这儿,姜元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爷爷真这么说?”
“对,一字不差。”
姜元想想午间见到的方爷爷睿智沉稳,就是老号的方晟言,没有想到有这么逗比的一面,想象有些幻灭,不过一下子就觉得亲近了许多,高不可攀、人生传奇的人物拉近成了可爱的爷爷。
“然后呢?”姜元追问。
方晟言说:“然后就是说我们的事儿。”
姜元:“爷爷能够接受?”
方晟言:“爷爷知道我一个人就可以顶一千一万,还有什么不接受的。”说的通俗点儿,只要方晟言乐意,有他在,方氏就在,而且不需要传承人的那种,他一个人能够传一辈子。方氏到了方晟言手中是“止于三代,传至永远”。
的确如此,姜元无言以对。
打了个哈欠,姜元擦掉眼角渗出来的泪水,“晚上家宴,你小叔会来吗?”
“不来。”方晟言拉起姜元的手站起来,往床那儿走,“他儿子的案子正在胶着状态,怎么有功夫飞跃大半个地球过来。”
姜元又打了个哈欠,有睡午觉的习惯的他吃完饭就想睡觉了,“他儿子怎么了?”
“管教不严,藏(毒)吸(毒)。”
姜元咂舌,“他多大?”
“17岁。”
“了不得。”姜元对如此作死的少年报以敬佩,“以后长大了还了得,危害社会啊。”
方晟言笑笑,“爷爷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大家都瞒着。”
姜元点头,“嗯嗯,我也不会说出去。”
看到了柔软的大床,姜元扑了上去抱住个枕头蹭了蹭,“上面有你的味道。”
方晟言单膝跪坐在姜元的身边,另一条大长腿还在床的外面,他问:“味道是什么样子的?”
“草木的清新气息,很好闻。”姜元翻了个身,勾住方晟言的脖子,“来,睡觉。”
方晟言莞尔,“好。”
山间的方家大宅在午后越发的安静下来,偶有鸟儿掠起,发出翅膀拍动空气的声音。飞起又落下,白色的鸥鹭落于水面,惊起一池静水,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湖中水质清澈,站在岸边可以看见水下随着水波缓缓流动的青碧水草,水草间红色的锦鲤优哉游哉地游着。
锦鲤生活在这儿一代又一代,胆子很大,不怕人。扔下一把鱼食,就有许多红鲤冒出来争相抢食,水里面最大最肥的一条足有一人高,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岁,鱼身有人的腰身粗,大多数时候在水下活动,偶尔浮出来犹如红色的缎带,美艳极了。
红鲤王体态大,姿态却非常轻盈,浮出水面瞬间后便沉入水下,绿水中惊鸿一瞥一弯红色,如美人红唇,惹人遐思。鲤鱼王出水吓到了交颈休息在岸边天鹅,或白或黑的天鹅两两成对,有水边小憩的、有慢慢游动的,脖子交缠在一块儿,是“爱”的模样。
黑天鹅的不远处是鸳鸯,羽毛绚丽的公鸳鸯游在前头,毛色黯淡的母鸳鸯不疾不徐地跟着。
“家里面鸟儿也太多了吧。”姜元稍微走近了一些,水里面的鸟儿压根就不怕他,见他走近了眼皮都不撩一下。
午睡醒来,方晟言就带着姜元走到河边。
方晟言:“我出生以前院子里还有两头熊猫,养起来太麻烦,市动物园发展起来后,爷爷就捐给了动物园。”
姜元:“!!!”
方晟言:“现在动物园里的熊猫几乎都市那对熊猫的后代。”
姜元:“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看熊猫了,我爸爸每年都会带我们到市里来一趟,就为了去熊猫馆看熊猫。”
“我成年前经常去。”不过不是隔着栏杆、挡着玻璃的那种看,是走进去和熊猫近距离接触,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可爱柔软成了汤圆,抱在手上根本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姜元羡慕的嗷呜嗷呜叫,他也想摸。
熊猫馆的初代熊猫来自于方家的捐赠,爷爷还特意成立了熊猫保护基金,每年都往基金会打上一笔不小的钱用于熊猫的保护、繁育,给熊猫从生长地买竹子吃。
姜元眼巴巴地看着方晟言,方晟言揉着他的脸颊说:“等有空了,我带你去动物园抱熊猫。”
姜元连忙点头,就怕方晟言忘了一样。
电话铃声响,没有创意的手机自带铃声一听就知道是方晟言的。方晟言拿出手机查看,来自于公司,“我接个电话。”
姜元摆摆手,“你接吧,我去水边看鸟,我还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近过黑天鹅,可以摸吗?”
“可以,它们习惯了,不会害怕,也不会发起攻击。”
“那就好。”姜元兴奋地跑过去,距离岸边两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仔细看黑天鹅,什么反应都没有。又往前走了几步,缩短了距离,黑天鹅对他的接近依然无动于衷。
姜元:“……”竟然有那么点儿挫败感。
但当他摸到了黑天鹅绸缎般顺滑的绒羽时,那么点儿异样的情绪统统被抛到脑后,像是个痴汉一般从头顺到尾巴,再从翘起的尾羽摸到优雅的脖颈,翅膀尖尖也不放过。黑天鹅乖巧的犹如狗狗,温顺地低脑袋,它不动不叫,任由姜元摸来摸去。
姜元看不见的水下,黑天鹅两只脚蹼紧张地绷直。它才不是乖巧那一挂的,谁摸它屁股它就叼谁,今儿个如此乖顺完全是因为害怕,一缕威压逼得它不敢动弹分毫。
为了让姜元撸鹅,方晟言也算是煞费苦心,堂堂冥主竟然压着一只鹅,传出去……羡煞三界众人啊!
沉迷于撸鹅的姜元突然开口,“如果我是你,才不会踹我下水,动作太明显了,完全摘不干净自己。”
袁方沉默地收回了脚,“你是在耽误言哥,如果让外人知道言哥的爱人是个男的,于言哥的形象、于方氏的形象都是极大的伤害。”
姜元站起……腿麻,暂时站不起来。水面倒映出了袁方痛心疾首、正义凌然的面孔,瞧瞧他的名字,与方家搭上关系的心昭然若揭。方晟言对他说了,奶奶的娘家是做生丝生意的小买卖人。家族产业的小生意人承受打击的能力非常弱,在日新月异的市场中不懂得变革,很容易成了淘汰的那一拨,要不是搭上了方家的大船,袁家现在的日子不知道会多难过。
为了更好地与方家绑在一块儿,袁家送来了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孙来到方家,名义上是到南洲市学习管理经验,实际上是和方家人培养感情,培养出爱情就更好了,娶方姑姑的女儿,再和方家做亲,才是美滋滋。
只可惜,袁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哪里轮的上袁方过来。要知道方姑姑的女儿不姓方,以后整个方家可是方晟言的!
今儿个知道方晟言喜欢的是男人,袁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看着姜元毫无体面地蹲在岸边撸鹅,袁方就嫌弃的不行,看看那仪态、看看那长相、看看那穿衣打扮的品味……没有一样能够比得上自己的。
心中恶意丛生,他路过的时候就想抬腿……
身边有人快步擦肩而过,袁方就瞧见明明刚刚还在很远的地方通电话的方晟言突然出现在这儿,挽着姜元的胳臂把人扶了起来。对除了方爷爷之外的人都清冷疏离的面孔此时此刻挂上了无奈和宠溺,原来冷漠的人一旦爱起来是这样的。
袁方心生嫉妒。
姜元哎呦了两声,“别别别,过电一般的麻,腿不是我的了,抽抽的难受,感觉要抽筋了。”
方晟言扶着姜元站起来的同时自己慢慢蹲下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双手揉捏着姜元抽麻的双腿,聚集起来的灵气柔顺地疏通着经脉穴道,要是大金在看到这一幕,肯定要啧啧地说奢侈,精纯的灵气就用来疏通血脉,在大小周天绕行一周,凡间小修士的修为都可以上升一个档次了。
在场没有懂行的,懂行的也不说,所以不知道这份奢侈,还有些可惜。
不懂灵气不要紧,方晟言温柔地对待长眼睛的都看得见,姜元习惯了,按着方晟言的肩膀说:“往上面按一按,对对,就是腿窝那个地方。麻丝丝的感觉真不好受,早知道就不摸鹅子这么久了。天鹅真好摸,还不凶。小时候在乡下,外婆有养大白鹅,比看门护院的大狗子还要凶,摸一下就用嘴巴啄人,特别疼。我脚背上现在有块很淡的疤,就是小时候淘气摸大白鹅被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