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教师资格证去修真(4)
岳之令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走到了老地方——闭关前他以一根竹枝指点陈幽的院落。岳之令笑了笑:“好,为师便试试。”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立,岳之令拔出临风剑,挽了个剑花,剑尖指着地面。陈幽已经不是那个他用竹枝就能教的少年了。陈幽的动作都是学自他,挽的剑花与他如出一辙。岳之令注意到陈幽的剑——竟和他的临风颇为相似,只是更长些,约莫多一指。
“玄铁门所铸?”岳之令问。
陈幽颔首。
“取名字了吗?”
“取了。”陈幽定定看着岳之令,“叫怀风。”
岳之令心头一动……他的临风是取青竹临风之意,陈幽给自己的贴身剑取名为“怀风”……罢了,或许也是取竹枝怀风之意。
他将长剑插回剑鞘,扬起下巴示意陈幽:“换剑,我试试。”
一把好剑能让练功事半功倍,同理一把劣剑对主人亦有影响,这是原作的设定。虽说相信岳华对师侄尽职尽责,但作为师父,岳之令还是想看看怀风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说罢他将临风掷过去,陈幽单手接住,收剑入鞘将怀风丢过来。岳之令拔剑,以食中二指抹过剑身,又试了试锋刃,不再拖时间:“来吧,让我看看这两年你都学了什么。”
这一架他们打到天黑,岳之令一开始还想留手,后来见陈幽游刃有余,便使出八层功夫来。院子里施展不开,陈幽轻功一点踩上屋檐,出了院落,岳之令身形轻盈飘逸,追着人上屋檐,点着檐外竹梢一剑递出,随着陈幽落到北斗宗广场上。
剑气如罡风,从坚硬的石面上划过,留下淡淡白痕,同样是潇湘剑,岳之令的剑气如风如竹,锋利得像破风而来的竹叶,擦着陈幽的脸留下一道细如丝的血痕,陈幽的剑则如万顷竹海,大开大阖气势磅礴,每一剑都若潮声滔滔。
广场周围很快围了一圈北斗宗弟子,长老们听到消息,也来围观,最后连岳华都来了,两人还仍未分出高下。
岳之令一直在进攻,陈幽守得艰难,偶尔出剑点在岳之令的攻势薄弱处,逼得岳之令收剑再来。一剑将临风挑飞时,岳之令横向拨剑,临风呼啸着飞出去,插进广场中央的无字石里。陈幽微仰着头,避开岳之令架在他脖颈上的剑锋。
月华如水,刃光亦如水,怀风剑刃离陈幽皮肤仅有半寸。
岳之令轻轻喘着气,陈幽亦然。两人对视着,良久岳之令收剑,两指夹着剑尖将临风剑柄递给陈幽,陈幽接下剑,岳之令转头去拔自己的临风。
“师父。”陈幽追上来两步,唤住他。
岳之令归剑入鞘,以手指轻轻抚摸石头上的剑痕。整个下午的战斗,纵然是他也疲了,但现在他心里很轻松。
果然天才就是天才吗……
陈幽比他晚这么多年入门,练习潇湘剑的时间也短得多,但已经可以和他平手了。对,陈幽若是拼死一搏,岳之令自知只能和他平手。
他回过头,笑意有些疲倦却到了眼底:“我就说你会比我强。”
这一战轰动全门派,陈幽这几年不是在乘云轩练剑就是守在竹海外等岳之令出来,没人知道他已经到了这种境界。要知道岳之令是全修士界承认的天才,陈幽竟有青出于蓝之势……
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倒是没什么自觉,岳之令一边感慨主角果然是主角,一边给陈幽找进一步修行的法子。他读过原作,能让陈幽少走不少弯路。陈幽则全心信任着岳之令,好像他仍旧是当年那个崇拜岳之令的少年。
魔门攻山比想象中来得要早。
玄铁门遇袭的消息通过传信纸鹤飞向各大宗门,岳华本想亲自前往云台,被岳之令拦住。事实证明岳之令是对的,魔修们来得比宗门以为的更快。
魔修成玲玲带着一众魔物悍然来袭,袭击了北斗宗山下的学堂,幸而岳之令早有准备,埋伏一波,成玲玲未能得逞。
山下的平民被聚到山上结界里保护起来,北斗宗里因此热闹不少。岳之令走在路上,会有妇人拉着小孩诚惶诚恐地叩拜他,口里喊着仙长或仙人一类的话。岳之令面色沉寒,顾不上这些,他虚抬手以真气扶了妇人一把,带着陈幽闯进北斗宗大殿。
长老们和岳华都在,众人围在一起看着那封战书。
果然……岳之令心道。
他环顾一圈:“不告诉我我便不知道了?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应战吗?”
长老们不做声,“不把这件事告诉岳之令”是岳华的主意,他们本就不这么想,现在见岳之令出来了,不乏有松一口气的,毕竟在他们心里,岳之令的确强,有他出战,北斗宗胜算可大大提高。
岳华想说的什么“我是掌门”“对方战书是下给我的”全被这一句话堵了回来……岳之令嫌弃他境界不够。
呜,他的之令好多年没这么刻薄了……
岳之令从岳华手里抽走战书,一句句看完成玲玲言辞恭敬却暗藏锋芒的挑衅。指尖一捻,纸张在岳之令手中化作齑粉,松开手任由纸粉落下,他看向北斗宗外的晴空,朗声道:“北斗宗岳之令应战。”
挟裹着真气的声音瞬间传出千里,片刻后空中回以一声娇笑,成玲玲的声音奶声奶气,仿佛没长大的小女孩,每个字都咬着尾音:“那明日午时,玲玲恭候道长了。”
岳之令没再回话,他点点头:“就这么定下吧。”
满室肃然,良久刘长老一拍桌子,大声喝彩:“好!这妖女欺人太甚,真当我北斗宗无人吗!”
岳之令的回话犹如定心丸,屋内气氛松快下来。
装完这个逼,岳之令的神色平静且淡然。
他还真没强出头,甚至知道来人是成玲玲时松了一大口气。这和原作剧情没有区别,成玲玲擅长魔音摄魂,岳华破关时心境不稳,才让成玲玲得了手,状态完好的岳华尚能一战的对手,岳之令拿下简直易如反掌。
岳华让岳之令回去好好休息,岳之令应下。陈幽一直跟在岳之令身后不做声,但他的目光犹如实质,岳之令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当天晚上,一个人影悄悄遛出乘云轩,朝着断崖的方向飞掠过去。
他以黑布蒙着面,不欲让人认出他是谁,守门的弟子没注意到他,一路顺利,直到他飞到断崖边。
岳之令一袭月白衣衫,外袍在山风中鼓起,像翩跹的蝴蝶。断崖上明月当空,他腰挂长剑,轻声道:“徒弟,你去哪?”
陈幽心头一凉。
岳之令回头,陈幽沉默良久,摘下面上的黑布。
岳之令突然发现,自己曾很多次和陈幽这样对视——在论剑前、在出关时,陈幽总是这样认真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揽进眼底的看法。原作里陈幽试图替代岳华出战,被岳华发现并拦下了,岳之令今晚总觉得不对劲,一直防着这招,果不其然,让他在这里堵到了想去暗杀成玲玲的陈幽。
“你就对师父这么没信心吗?”岳之令笑了笑,无奈叹了口气。
陈幽看着岳之令的笑容,这瞬间仿佛万般心酸都涌上了心头。话到口中却不能说,最是让人嘴里发苦。他摇摇头,手掌按在怀风剑柄上来回摩挲,不做声。
岳之令走近他,陈幽脊背都要僵了,岳之令站在他身边,伸手拍了拍陈幽的手背,陈幽没有反应,岳之令无奈,只得握住了他的手腕。
陈幽再没法坚定,只得被岳之令像牵小孩子一样牵回去。
岳之令脚步平稳地走在前面,掌心出了点汗。握在手里的陈幽的手腕骨节早已是成年男人的了,可那纤细瘦弱的腕子仿佛还是岳之令昨天才牵过,他认识陈幽多少年了?岳之令有些记不清,或许是陈幽飞速长大的时候他闭关缺席了,所以他印象最深的,一直是在竹林外看他的那一眼,和陈幽成熟可靠地跟在他身后的模样。
岳之令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早该明白的……毕竟教师要有正确处理学生情绪的能力,即使这个情绪很难处理,即使是会被吊销教师资格证的解决办法。
——从一开始陈幽看他的目光就灼热如火,那不只是一个崇拜者看被崇拜者、徒弟看师父的眼神,那是暗恋者看被爱者的眼神。
成玲玲风情万种地踏进北斗宗山门时,北斗宗只派出了岳之令和陈幽两个人,偌大一个广场上,着月白衣衫的岳之令提剑而立,身后着黑衣的陈幽面色沉寒。
不远处的成玲玲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那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和她成熟性感的外型完全不搭:“哪位道长是岳之令啊?昨儿约奴家的是一个人,今天倒来了两个。”
她掩唇而笑,朝陈幽和岳之令抛了个媚眼:“不过哪个我都喜欢,只怕一起上来,奴家承受不住。”
岳之令满脸云淡风轻,陈幽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岳之令的后颈,一言不发。成玲玲被当场晾在原地,蛾眉一挑,怒极反笑,抬手向岳之令掐来:“那玲玲就得罪了!”岳之令信手将临风刀鞘掷给陈幽,提剑迎上。
岳之令在读书时曾想,魔门到底是怎么窥中一个人的心魔的?心魔又是什么?
等到他亲身体验时才明白……噢,原来就是这种东西。
四周俱是黑雾,他看着岳华战死在北斗宗石碑下,看着养父母病逝……甚至看着以前的学生全是不及格的中考卷子,还看着陈幽目光幽幽地望着他,问他:“师父,教师资格证就这么重要吗?”
或许是这话实在太出戏,岳之令唯一一点心酸感和惶惑都被打破了,他有点想笑——这个世界的魔门中人大概不理解岳之令作为一个穿越者到底有什么苦恼吧。半空中传来成玲玲软糯但冰冷的声音:“道长好本事,心魔都能置之一笑,真让玲玲佩服呢。”
成玲玲看不到他在想什么,这是原作里的设定之一,岳之令胡乱点点头应付着,随口答:“过奖过奖。”
成玲玲不作声了,过了一会才道:“可道长的徒弟好像没有道长的本事……你想不想知道,他在肖想你些什么?他可是说了了不得的话呢。”
岳之令闻言,并没像成玲玲预料地一样露出破绽,他只是提着临风挥出了一剑。黑雾抵挡不住潇湘剑的剑气,往后退去,他提起真气又补了一剑,弥散的黑雾中开始隐隐可见白云青空。
环顾四周,岳之令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陈幽。
——不出他所料,成玲玲见无法对付他,转去对战陈幽了。
陈幽的手抓着地面,挖得死紧,留下五道鲜红的血痕,几乎和他眼中的血丝一样刺眼。岳之令皱起眉,一边往陈幽身边走,一边以剑尖在地上画简单的清心符,待最后一笔落定时,他一掌拍在地上,以剑气激发了符咒。
“我知道。”他没回头,对着藏在暗处的成玲玲道。
看来原作剧情就算再改变,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只不过那个世界里是岳华堕入心魔,陈幽没有受影响,而这个世界里是岳之令没受影响,陈幽陷了进去。
至于陈幽受影响的原因……岳之令在心中叹了口气。两个世界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里有岳之令。
他揪起陈幽的领子,将徒弟拎了过来,贴近陈幽的耳边,嘴唇微动说了句话。
听清内容的成玲玲面色骤变,抬掌便袭向岳之令。岳之令从容应战,剑光如网,逼着成玲玲后退。跪坐在原地的陈幽听了那句话痛苦地挣扎着,仿佛身缚锁链,片刻后竟吐出一口血来,溺水的人得以呼吸,他大口喘着气,睁开眼死死盯着提着临风施展潇湘剑的岳之令的背影。
白衣潇洒,剑法凌厉。
……岳之令。
不论是心魔中还是幼年时,甚至昨晚,他都是这样看着岳之令的背影。魔境里的岳之令遥遥走在他身前,比现实中还要遥不可及,他仿佛又变成了被陈家欺压的那个庶子,岳之令就像一口吊命的药,像树梢头最好的果子,可现在他的药和果子也要离他而去,从此苦苦甜甜,全数化成灰,只剩煎熬。